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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海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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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7 21:13:4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第一章 裸體女神

  1

  幽蘭的芳香,許多人都知道,但杜幽蘭的苦,卻少有人知,高尚森就更不用
說了,畢竟,他們相距近五百公里。

  程遠小心翼翼地自一管小塑料筒內倒出些許結晶體,放在鋁箔紙上,然後用
打火機在紙下燃燒;隔會,昇起一股青煙,他立即湊臉過去,兩管鼻孔打紙面上
一掃,皆吸了個幹淨;仰起頭,他微閉雙目的表情不消多問,任誰都看得出是爽
呆了。這才放下手中的道具,又打鼻孔中啐出兩道濁氣,方對坐在床角吸煙的女
人說:「好家伙,待會再去拼他個三十六圈,非打掛那些痞子不可。」

  那女人聞聽到程遠的話,卻是死魚一般的面孔,將煙蒂伸到已擁有一堆煙屍
的煙缸中,胡亂戳幾下,又縮回那角落,一雙大眼睛就盯著發黃的白牆壁,空氾
氾地,長發披肩的腦袋裏想些什麽,則不得而知;也許,那難以駕馭的腦波中,
正浮現出五百公里以外的景象。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一根草一點露,她扳指可數,不過有時,她又忽
然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就仿佛她是一個沒有根、沒有過去的女人。

  一個失去記憶的女人,再美,不過瓶中花而已。

  她的面貌不算頂美,黝黑的膚色和深刻的五官是原住民的表征,不過斜靠在
床邊,滑落了一邊睡衣肩帶,裸露出的一只乳房可是有著優美的弧線的;在那乳
頭部位,一路下滑的曲線又柔順地翹起,然後再飽滿地往下曲。

  在股市,這樣的曲線會令股友們唉聲歎息,但在這間臥房內,這曲線卻讓才
吸食過安非他命的程遠下體蠢蠢欲動起來。

  「大戰一回合吧!」程遠的語氣是請求,不過他已挪身至她身畔,伸出一只
手爪把玩她裸露的乳房。

  「妳不怕輸錢?」她仍是面無表情地問。

  「輸得當衣服也甘願。」他的手在她乳頭上搓揉起來。

  「我不要。」她將他的手爪推開,並將睡衣肩帶拉起,隱蔽了那只乳房。

  「妳∼」

  「賭、色不一家,這是妳說的。」她斜睨他一眼道:「免得妳輸了錢,又怪
我。」

  「阿蘭,想挨揍是不是?」

  叫阿蘭的這個女人悶不吭聲了,不過下吊的嘴角明顯地露出不屑來,教程遠
的火氣逐漸由肝髒底往上昇,把玩她乳房的那只手爪也慢慢停止了動作,霍然,
打她胸膛抽出來劈面便甩了她一巴掌。

  「我操妳媽的屄,番婆仔,別不識好歹,老子玩妳,是妳的福氣,這叫《臨
幸》,妳懂嗎?要不是我,妳早他媽不知道死在臺北哪個垃圾堆裏了,還回得去
屏東?做妳媽的春夢吶!」

  話才說完,他又左右開弓,揮打在她腦殼上、弄亂了那一頭長發。

  叫阿蘭的這女人歪倒在床上,秀髮遮住臉孔,仍未吭聲,不見表情,是故使
得程遠感到面對的是一個木頭人,不,根本是一截木頭;如果是妳面對這樣一塊
木料,妳還會自討沒趣嗎?

  他改換另一種方式了,動手三兩下就扯脫了她的睡衣,然後使勁掐捏她兩只
乳房,使得那兩袋上帝爲哺育嬰兒精心塑造的球體,被擠壓出各種不可思議的形
狀來。

  他又騰出一只手,順著她的小腹溜滑進她幹涸的私處,極不顧憐地、像日本
軍閥在中國的土地那般自由地「進出」,也因此,我們可以稱呼他那十根指頭爲
「小日本」,不用再細分什麽指什麽指的了,當然,那爲首的中指或可另稱之爲
「禍首」,若硬要有所區別的話。

  叫阿蘭的這女人癱死在床上,任憑他擺佈,縱使下體疼痛我們也不得而知,
因爲她仍面無表情。這樣攪弄一番後,程遠的陽具已然膨脹起來,慾火使他體內
的安非他命加速流動,精神大振,一把抓住她頭髮,將她臉往自己下體塞,跟著
用命今的口吻道:「吸它,吸它」

  他的面容逐漸扭曲,陰晴變幻著。

  2

  接下去的阿蘭,失眠了一整夜,孤孤單單地:她的男人程遠,則迷失在牌桌
上,全神貫注地,當然就更不可能顧及其它狗皮倒竈的事,包括失眠的阿蘭整晚
思緒飄向何方,是否有「走私」?

  早晨的時候,叫阿蘭的這個女人再也支撐不住困去了,做了一連串極混亂的
夢:野百合、石蒜花、霧頭山、石雕、雲海、小米酒以及所有的浪漫∼∼不過一
切均在濃厚的霧氣中,看不真切,就更別說她想見的、思念的人了。

  阿蘭正在渾渾噩噩之際,四百餘公里外南臺灣那個偏僻山區,那個名叫「霧
台」的地方,些時正在舉辦著運動大會。

  這天是三月甘九日青年節,又恰逢週六,霧台鄉循往年慣例,舉辦了包括運
動會在內的一系列活動,除了彰顯這個特殊的節日外,其最主要的目的無非是想
吸引原住民青年返鄉爲鄉內的各個村落「們」重燃一絲生機。

  臺灣自從經濟突飛猛進後,由農業社會轉變爲工業社會、商業社會,所有屬
於農業型態的鄉鎮均患嚴重的人口流失,年輕人大量外流的結果,使得這些村落
僅存老弱婦孺。這種情況,在山地部落尤其嚴重,逼得這些地方首長每逢節日要
絞盡腦汁,喚回外流的年輕人,怕他們忘本。

  高森對年年舉辦類型相同的這些節目絲毫不感興趣,但他年年都不缺席的原
因有二:一、他是報社的地方版記者,平日負責的,就是屏東縣境發生的大、小
事件,家鄉之事更不能自絕於外。二、更重要的是,他年年都在等一個人,年年
等;年年等不著。

  今年亦不例外。不過很顯然地,時已近午,運動會已經結束,各部落的人們
逐漸散去,要返轉回各自的村落繼續歡暢,他又要失望一次了。

  「烏魯谷∼」有人在群衆中呼喚他的魯凱族名,他轉頭打人叢中搜尋。

  是羅和平,他的高中同學,屬排灣族。

  「幹什麽?」高森的口氣不佳,受心情影響,轉頭又隨著人潮向霧台國小往
外走。

  羅和平追了上來,一把摟住他的肩膀道:「朋友,妳的魂還在嗎?」

  「同學。」高森瞟了他一眼:「我的魂魄在ㄍ一努浪,永遠在。」

  高森所謂的「ㄍ一努浪」正是他的故鄉,屏東霧台鄉的更上端--去露村,
屬霧台鄉的一個部落;妳可能不知道,但羅和平這樣屏東長大的青年,又是高山
族,自然極爲熟悉,雖然他是異族排灣。

  「ㄍ一努浪有個美少女∼∼」羅和平居然高唱自編的歌曲:「烏魯谷,哥哥
想妹妹,想到酒瓶空。走吧!請我到ㄍ一努浪喝酒。」

  高森也被他逗笑了,一把摟住和平的腰肢問:「ㄍ一努浪有酒喝嗎?排灣族
的妳怎麽會知道?」

  「大哥∼」和平湊近他的臉道:「我在ㄍ一努浪有情報員,妳知不知道?」

  「誰了?」

  「妳的妹妹--巴塔高。」羅和平笑得一雙大眼睛都眯成一條線了。

  「巴塔高?」高森極詫異地問,他指的是他的小妹高雲。

  「我要追高雲,需不需先向妳這個大舅子報備?」羅和平更加諂媚地問。

  「羅和平。」高森止住了步伐,卸下了他摟在他肩上的手臂道:「我們是兄
弟,那麽,高雲--巴塔高就是妳的妹妹。妳說,妳能不能娶她?」

  來來往往的人群擦肩而過;有人向他倆打個招呼,有人默然地捶打他們的肩
膊;高森此際的感覺如何,妳不知道,但羅和平的心緒我卻是深深瞭解的。他的
心近於淌血,因爲他絕未想到他的好朋友會禁止他追他的妹妹高雲。

  「烏魯合∼」和平的聲音軟了下來:「我們不同族,但是∼」

  「這不是問題的所在∼」高森停了下來:「同學,巴塔高不適合妳。」

  「高森∼∼」和平生氣了,直呼他的漢名:「杜幽蘭就適合妳嗎?這麽多年
來,妳執意要追求她、尋找她,祇是因爲妳愛她,那麽,我請問妳,妳怎能否定
我愛妳的妹妹巴塔高呢?」

  「這是兩回事,妳不要並爲一談。」

  「高森,愛情沒有差別,我愛妳妹妹高雲,除非她不愛我,否則,任何人都
不可能拆散我倆。今天,妳執意要分開我們,我覺得∼」羅和平向前沖了兩步,
再回頭對他的同學高森說:「妳的心態不正常。」

  高森征了一下,看了看兩旁游走的人叢,沒再解釋什麽,摟住他的好友羅和
平說:「ㄍ一努浪,漂亮的女人很多啊,今晚,去ㄍ一梭多吧!」

  「ㄍ一梭多」,竟然是他羅和平的排灣族母語,意思是男女之間的一種杜交
活動;藉由這種活動男、女互相認識交往,或者成爲相戀、結婚的對象,不過演
變至今,它已泛指爲所有唱歌跳舞的聚會,甚或男女的幽會了。

  由霧台到高森的部落約八公里路程,不算長,但山道蜿蜒,高森騎著摩托車
彎彎繞繞快不得,便一路和后座的同學羅和平打哈哈;二壯年仍不失童稚之心,
一前一後仍要打打鬧鬧的,倒使這甯靜的大武山域添加些許熱鬧氣氛。

  「同學,停一停∼∼」羅和平忽然抱住高森的腰向後扯,仿佛要代他煞車似
的。

  「和平。」高森大喊他一聲猛然停住摩托車,肩上的相機滑至手腕處:「妳
想害我摔到山谷裏去是不是?」

  我們這樂天知命的小羅面對同學的怒顔卻無一絲疚意,只見他朝不遠的山壁
上一指,竟痴痴地笑起來:「妳瞧,是野百合哩!」

  高森順他手勢望去,在萬綠叢中的的確確冒出了那麽兩球潔白的百合花,像
是洗煉出來的。

  「這又怎樣?」高森餘氣未消:「兩朵野花要我賭上一條老命麽?」

  「也是值得啦!現在這是稀有植物呢!」

  和平不待他回嘴,跨下機車便朝野百合迎去。

  他說的不錯。野百合花曾是這一帶山域的一項特産,不過自從大、小鬼湖風
景點名聲遠揚,以及山地管制逐步放鬆後,假日的遊客忽然暴增,這一帶的野百
合花也忽然消失了。以他們原住民對這花的崇敬--在過去,族民非得有特殊功
績,酋長才會賜以百合一朵,戴在頭冠上,以示榮寵看來,妳就能體會出我們這
小記者內心突忽湧現的感傷了。

  優越的民族帶來繁榮進步的同時,也帶來了垃圾;他們自以爲給了妳什麽的
同時,也攫奪了更多。這到底是生機抑或滅亡?我誠心地問妳。

  這一路山徑原不是這般的,它沒有發燙的柏油,路面窄小難行,遇風雨更有
坍塌之虞,不過,赤腳踩在那土地上的感覺真是美好,就仿佛那地氣能順著腳底
板的穴道打通全身的筋脈一般,通體舒暢。在高森幼年時,他每日都得帶著弟弟
妹妹們踏過這山徑,往下到霧台國小唸書去,有時會和杜幽蘭同行,不過她是在
叔叔的背上就是了,也因此,和杜幽蘭同學的他妹妹高雲,便會吵嚷著也要他這
大哥背她。

  不僅止土地的不同,那時節漫山遍野儘是野花、松鼠、兔子、鳥蟲也不少。
他經常摘了一叢偷偷塞給在叔叔背上半睡半醒的幽蘭,高雲也吵嚷,他不理;他
甯願背她,但花間事,只屬於他和幽蘭的,無可取代。

  他就是這樣從小喜歡那個丫頭,連第一次做愛也是在花間的,如若高森靦腆
不肯告知於妳,那麽爾後就由我代他說個淋漓吧!

  羅和平總算把那兩朵野百合弄到手了,沒話說,好兄弟,一人一朵吧!

  「等一下妳可以送給顔如玉。」和平跨上機車,在他後腰掐了一把,續道:
「晚上她會回報妳哩!」

  他笑得十分曖昧,誰都聽得出來箇中含意,難道沒有引起妳的遐思嗎?

  「那妳的那朵要送給誰?」高森發動機車後問。以前他不會猜出,但現在恐
怕連妳用膝蓋頭也想得到,此人非誰,正是從小吵著要哥哥背上學的高雲啰!

  3

  去露村,恰在霧台村與阿禮村的中段山腰上,仰眺雲霧梟繞的霧頭山,俯可
觀隘寮溪畔的大武村落,「地靈人傑」,如果用妳大漢民族的眼光來看,人傑不
傑我就不知道了,或者妳想的是另個「劫」字眼吧!

  高森他們到達之時,一伙年輕人夾雜有老人家們已經在頭目家前的小廣場上
擺開了陣勢,好不熱鬧,立即便將他倆吞沒了。

  這去露村落依山腰而建,以致房屋呈梯狀,卅餘戶中除少部分改建爲水泥屋
外,大部分仍是傳統的石板房子,在夏季格外清涼爽目,而頭目之家則又與衆不
同。

  最醒目的是沿廣場邊緣豎著一排石雕人物作,代表著族內的平民、長老等,
正中央則是一副雕刻的圖案--一個人物在甕與太閑輕人便被一老嫗喝斥開來,
跟著那老嫗微微顫抖著上前擁抱住他,抱著一張臉猛親。

  妳真以爲這是異族的某種怪異風俗,妳錯啦!這是高森的家,擁抱他的,乃
是他的老母親。

  「嬰那,我回來了。」高森低喚著,淚水在眼眶中翻滾。

  「嬰那」,魯凱語正是「母親」。

  「去看阿瑪吧!」媽媽說話了。

  他的「珂瑪」--爸爸身著盛服,端坐在正廳耶穌基督像下,用滿面肅容等
待著他。他是嚴肅的,因爲他是頭目、尊者、至高者,或者套用他的族人俗稱的
「太陽出來」者。

  高森垂首走過去,俯身蹲在他父親的膝前,親吻他的那雙粗糙的老手。父親
眼圈邊漾起了笑意。

  一段山路常常阻斷了他們的親情,或者可以更確切地說,是都市的文明、繁
忙的生活阻斷了。山路修得多好,似無助益,遠方的孩子呵!霧頭山也喚不回。

  行禮過後,年輕的朋友可不放過他了,拽著他和羅和平就到廣場上來,他一
眼便望見了顔如玉。

  顔如玉穿著傳統服飾,頭上身上儘是花朵,抹過口紅的朱唇緊閉,正和同伴
們手牽手圍成圈兒跳舞,一雙不畫眼影亦極大的眼瞳則牢牢盯著他,仿佛再一眨
眼,高森便又會像往常一樣消失得無影無綜了。

  在如玉身畔的是他的小妹高雲,迅快脫出隊伍沖過來,雙手各牽他和羅和平
往圓圈中獻花,高森有些害羞,就悄悄從背後交到和他互牽著的如玉掌中;如玉
握住了花梗,唇角泛起濃濃的笑意,食指尖則在他的掌心摳兩摳,傳遞了暗號。

  跟著有族民跳入圓圈中,一邊唱一邊倒酒,獻給每一位舞者,輪到高森時,
那濃稠的小米酒方才入喉,他就覺得心扉大敞開來情不自禁地高歌了。

  邊唱邊瞟著隔鄰的如玉,真的是如花似玉吶!那流轉的眼波,像霧頭山上的
雲,想抓住它卻怎麽也抓不著。雲,是灰色的,但如玉這片雲卻是五彩繽紛的,
教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是的,她是在雲端了,輕飄飄、樂悠悠,然而頂著月光從霧頭山上飛飄下來
的,莫不是傳說中的女神麽?

  她來到高森面前,直挺挺地立著,不如怎麽雙肩的衣帶自然脫落,整件寬鬆
的白袍緩緩滑下;這就像一部精彩的戲劇開幕式般,由于起頭刻意安排的戲劇張
力,一下子就緊緊吸引住妳。

  高森便是這樣的一位觀衆,在女神的雙峰顯現出來時,喉頭像有什麽卡住似
的,幾乎難以呼吸了。她那乳房似兩枚紅柿,紅得發亮,簡直使乳罩都失色了,
而那乳頭則仿如蓄勢待發的活火山,高高聳起。

  啊!她的肚臍那個小漩窩,在平坦光滑的小腹上活像個神祕的小水窪;它毫
不幹涸,因爲盛滿了月光;它有如開敞神祕、聖潔之地的鎖孔。果然,高森順著
它眼光下滑,便看見了那叢林茂盛的小丘。

  在那裡,包括高森或妳、我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沈迷,縱使萬劫不複亦在所不
惜。不過,今夜的幸運兒可是高森,他再也禁不起誘惑地湊上臉去,恰恰好對準
了那小丘。

  他親吻她的恥毛,一陣香氣撲鼻,竟被那柔軟細密的毛鬈兒弄得癢酥酥的。
這當兒,他察覺有一股細流沿著她大腿滑下,更使他振奮了,一把挪近她身體,
雙手緊按她隆起的臀部,仰起頭伸出舌尖,順著大腿那股細流朝上舔舐,很快就
到了桃花源口,香味更濃、汁液更多,簡直是氾濫了。

  「烏魯谷∼」女神在呼喚他了,同時,一只腳高高擡起,踩在他肩膀上。

  他的喉間吭吭啊啊的發出怪聲,實在是因爲他舌頭沒空閑的關係,那舌尖就
像百步蛇般直往水洞裏鑽,不抵源頭誓不還似的;非但如此,百步蛇還在洞裏翻
攪,千百回不能停般,攪得她渾身抖顫,幾幾乎站不穩了。

  女神雙手扯住他頭髮,其使勁之程度已告知了她的舒爽,這更給了高森莫大
的鼓勵,他改以嘴唇去吸吮她陰唇,有時用鼻頭去摩擦,陰道內分泌出來的稠液
就更盛了,沾粘著他滿嘴滿臉。女神一陣哼唧之後,突然一個大翻轉,屁股夾住
他的頭,然後俯下攤平身子,硬將他壓在下面,這樣,高森那昂挺許久了的玩意
兒便恰好含在她口中。

  「傻瓜,不要停,不要停下來呀!」女神含糊地說。

  高森遂弓起身體,一頭將舌尖再往深處裏探;另一頭,那才是正牌的百步蛇
呢!就高高挺起鑽進她喉頭了。

  女神雙唇緊緊包住他的陽物,甩著一頭長發往複晃動,不僅如此,舌尖還順
著那棒子纏繞,弄得高森的龜頭要爆裂似的。

  如此激烈的口交之後,雙方都有些疲累,但「性」致仍高昂。女神就原姿勢
朝他腳跟移動,一陰一陽對準後,猛地就坐上他命根子,一下就吞噬了它。高森
大喊一聲,整個人彈坐起來,從她背後一把抱住她,雙掌交叉各握住了她的兩袋
奶房,開始使勁捏揉。女神弓起的雙腿機械似地上下搖動,身體向後傾,將雙乳
完全奉獻給了他,且不斷呻吟起來,高森從下體傳來的觸感暢快無比,嘴也不想
閑著,就用臂彎將她勾住,偏過她的臉來,吻了上去。

  女伸的嘴如吸盤,一會兒便密合在一塊,舌尖也很快與他的交戰起來,糾纏
得難分難解;這同時,她的臀部並未停止,仍在他陽物上摩擦,濕潤了他整個胯
間。

  咁地一聲,高森好不容易脫開了吸盤,兩人極有默契地側倒下去,陰陽仍密
合著,他從她的後方抽動,起先是緩慢的,繼而加快了速度,讓她隨著身體的每
次晃動而淫叫。

  高森知曉自己即將樂極了,便把握時間做最後沖刺,將她大腿整個擡起,傾
起上身越過它,一旋轉便騎在她身上了。妙的是,陰陽仍未脫節。

  一番輪轉又回到傳統姿勢,高森不願放過最後的高潮,就高擡起她雙腳,使
她的陰戶仰起等待王師,然後猛烈地由上插入,直抵盡頭了。

  「哎喲∼」女神嚎叫起來:「太深了∼我受不了啦!」

  「妳快不快樂?快不快樂∼」高森連問了三聲,女神未答腔卻直點頭。

  高森搖動屁股,陽具幾乎是由上而下直搗黃龍,每抵穴底,他還用恥毛摩擦
她陰唇,使她越發激動地高擡下體,大張門戶了。

  高森鼓起餘勇,加快速度,就在龜頭脹得受不了時,他迸射了;隨著精子的
洩出,他整個人撲倒在女神身上。

  「阿蘭,我愛妳。阿蘭,不要走∼」他在她耳畔呢喃。

  我們都有好奇心,好奇心容易養成偷窺的嗜好;這嗜好在醫學上被稱爲是一
種病態,于是我們都不會承認看見了高森以上的那一段「神交」,因爲妳我都是
健康之人,絕沒有病的。

  除非當場被抓到,否則誰願認帳呢?

  4

  現實生活中少有神話。其實高森並非「神交」,這晚真正和他做愛的乃是他
的女友顔如玉;不,說女友他是不願承認的,雖然不致像妳、我不敢承認是偷窺
者那麽嚴重,但至少在內心私處他不願承認,否則他就不會喊「阿蘭」了。阿蘭
啊!妳無形中刺傷了妳的同學顔如玉而不自知,顔如玉心裡對她的恨意,我們也
不知道有多深,不過從翌晨醒來如玉木然的表情上,我們可以略知一二了,祇是
我們這位「太陽之子」高森,身爲當事人,始作俑者,爽快得卻毫不知道哩!

  他發現他睡在柴房裏,宿醉後的腦袋空空如也,仰首一望,屋角一破隙處透
射入些許陽光,使他清醒了些。那破隙處昨夜不是射入月光的嗎?踏月光而來的
不是一位女神麽?然後呢?女神平空消失了,或者隨月光而去了?

  他走出柴房,看見嬰那和顔如玉正蹲在廣場邊緣洗碗盤,有說有笑地。當他
走近前,如玉撇首發現他,那顔面可不是如玉而是如鐵了,大眼珠忽而消失了幾
秒,才轉頭默默地洗刷起來。

  「烏魯谷,馬不輸古(喝醉)。」他老母笑著說,意指他昨晚喝醉了。

  高森未接腔,望著遠山的稜線扭動上身,他搞不清楚渾身酸疼的原因,是睡
在木柴上,或其它什麽事由?如若祇是木柴之故,卻又爲何小弟弟也有些疼呢?

  顔如玉甩甩手上的洗碗水,起身離開了。

  「嬰那!」他蹲在如玉原先的位置道:「昨晚∼」

  「睡得好麽?」母親頭未擡地問:「怎麽喝醉了跑到那邊睡?」

  「沒有蚊子吶!」他揚聲笑道:「有蚊子也都被我醉死了。」

  母親搖搖灰白的頭,笑得很輕。

  「如玉呢?她∼」他欲言又止。

  「早晨她從柴房出來,洗完臉就幫我洗碗了。」母親仍是垂首的,這一番話
像小學生的日記,平淡無奇,但卻聽得高森一驚。原來昨夜的女神,真是顔如玉
啊!

  顔如玉和他燕好,這不是第一次。當然,爾後我還會將我偷窺∼不,不小心
看到的告知於妳,可不是現在,別猴急,我們不要打擾高森的思潮。

  高森一直知道如玉在等待,等待他著盛服來她家,背起她走向回他家的路,
這是她這一生夢想的結局,但這可不是他高森的,否則,他不會讓她空等了幾年
仍未將背轉向她,甚至昨晚背對的也不是她,否則怎麽幹呢?

  他不知曉昨晚她曾背對著他,更不知曉早晨面對他時爲何又鐵青著臉,難道
得罪了她了或者柴上的表現不如她意?高森真是一頭霧水了。

  「男人的心,容不下兩個女人。」他母親幽幽地道。

  5

  高森母親的言語倒挺富哲理的,可惜高森的心,連他自己都駕馭不住,一直
朝北方飛翔,尋尋複覓覓。

  正是這個時候,尚在沈睡中的杜幽蘭猝然驚醒,睜眼就望見天花板上駐有一
只蟑螂,和它對瞪了一會,才想起剛才做的夢。在夢境中,她返回了故里,和一
群朋友圍著圈圈跳傳統舞蹈。

  在她身旁的男人是她最不願想起偏又怎麽都甩不掉的阿森;他們皆著綴飾著
百步蛇圖騰的盛服,且合飲丞(丞下加包)石酒。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他倆的
合婚酒?但就在大伙興高采烈之際,平空降下了一個粗悍的男人,腰系獵刀,抽
出那刀就朝她和阿森中間砍去;他倆驚駭地分了手,定睛一看,那男人的臉上竟
沒有五官,像一片白布。

  她嚇得掩口,但那小手兒卻被那男人一把抓住,然後硬扯著她騰空飛去。這
時在雲端、天際驚起閃電,接著是轟隆隆連串的響聲。

  由大喜轉爲大悲的杜幽蘭給震醒了,偌大的眼瞳內撒出疲憊的眼光,以致沒
能將那只蟑螂射下來。思緒穩定後,首先感應到如雷的鼾聲,才察覺到不知何時
男人已回到身旁。

  看都懶得看他,還不如看蟑螂。她坐起身子,感覺右手掌餘溫猶存;真的不
是夢,真的和阿森牽過手跳舞,簡直是最新版的臺北神話。

  杜幽蘭順著窗外透入的晨曦移目下望,陽光正照射到她的右掌。她輕歎了一
口氣,畢竟,不論是在臺北、台中、高雄、屏東都沒有神話;從小的宗教信仰早
不知扔到哪個垃圾堆內去了。

  盟洗過後,她刀了根煙出門了,像游魂一般在街市間亂逛,吸完一管又燃起
一根。她要忘掉那個夢,但在心內卻像走迷宮一般,彎來繞去才驀然發覺,又回
到了原點。

  妳有沒有思鄉念人到心花枯萎的地步?若有,妳就會像幽蘭一般,在板橋市
的公園裏呆坐一整個上午,路人投以詫異的眼光就如她眼前地上的煙蒂一般多。

  在公園裏枯坐已成了她多年來的一種習慣,是以這都市中寥少的草木聊以自
慰鄉愁嗎?她不知道,我不知道,妳就更不得而知了;至少,她覺得公園是都市
中比較幹淨的地方。

  如果妳不同意幽蘭她這個觀點,硬要說:「我家就比公園還要幹淨。」諸如
此類的話,那我也沒辦法,因爲,妳家雖在都市中卻不是都市,而都市也不代表
或意涵是妳家。何況,妳又未曾經歷過幽蘭的滄桑。

  幽蘭在三重埔當酒女的那段日子,與一班姊妹淘一同賃屋而居,過著夜出日
伏的生活。姊妹們白天睡醒後,常湊一桌麻將或撲克牌來打,但她永不是其中一
腳;她不會,也無意去學,每當缺一腳時就常被姊妹們指著鼻子罵,說死番婆妳
頭殼空空,連賭博都不會,只會死去公園,等查埔來ㄆㄚ。

  後來她真的被程遠那日(日左加?部)月(月左加?部)嬰仔ㄆㄚ走了,姊
妹們倒不罵反而勸起她來,說姓程的是壞仔,跟著他會吃大虧,還不如跟一條狗
算了。

  這是什麽話?將人比做一條狗,甚至比狗還不如,簡直是侮辱高高在上的靈
長類。不過說真格的,還真有豬狗不如的靈長類,也許就在妳、我身邊。關于這
點,妳定當會同意吧!

  那些姊妹淘混江湖久矣,眼光何等銳利。

  善於僞裝的程遠初次上那間酒家時,正是幽蘭坐他的台,席間,他的朋友們
粗獷地幹杯狎女人唱拉卡西,獨獨他斯文的夾菜飲酒。

  「阿蘭,妳是原住民對不對?」他藉了個機會起頭和她聊起來。

  她低垂著頭,未接腔。

  「我絕沒有冒犯妳的意思。」程遠趕忙說:「事實上,妳們才是臺灣真正的
主人,我向妳致敬。」他說完竟舉起杯子真的先幹爲敬了。

  「我是魯凱族,家在屏東山上。」幽蘭悄悄說。

  「那一定是個美麗的地方,我真想去看看,以後老了,在那邊定居不知該有
多好哩!」他一臉迷濛的表情。

  「可惜,我家人都已經死了。」

  「咬呀,我很抱歉,對不起,再罰一杯。」

  「不用,不用。」她按住他的手:「不關妳的事。」

  「妳的事,以後可能就是我的事。」

  這什麽意思,杜幽蘭深深思索了一會,不過程遠可沒讓她想太多,立即說:
「妳們原住民的歌喉一向都不錯,相信妳也是,能爲我唱一曲嗎?」

  幽蘭點了點頭,程遠立刻要求朋友們退讓,將麥克風交到她手中。幽蘭唱的
是「高山青」,唱的是時常呼喚她的霧頭山;用盡了真情,全場爆出掌聲。程遠
在朋友簇擁下,端了個盤子上前;盤中放置一杯酒,酒杯下壓著一張千元大鈔。

  幽蘭喝了那杯酒,卻退還他那紙千元鈔。爾後,程遠跟她說,如果她收了那
一千元,他就不會ㄆㄚ她了。幽蘭她真恨那時沒收下它,吞了它也是願意的。

  爲什麽呢?也許妳是個新好男人,最顧家而從不上酒家,所以不瞭解,但我
可是箇中老手,告訴妳,酒家的姑娘們坐台費相當少,所以她們得靠轉台和拿小
費來多賺一些,其中,上合唱拉卡西就是小費的主要來源之一;唱完之後,像程
遠那般的動作叫「頒獎」,有錢的大爺可是一出手就千元大鈔一張,比酒女的坐
台費多出二、三倍,豈有傻丫頭不要之理?幽蘭這樣的傻丫頭被程遠一眼看穿,
顯然還是一只嫩雞,值得ㄆㄚ,也讓我這篇小說有關他倆的部分可以繼續發展下
去,直至終結。

  這就是他倆的初會,妳瞧程遠的那段開場白有多噁心,這可不是我胡縐胡寫
的,的的確確是那痞子僞裝的。

  程遠第二次再駕臨時,頒完獎後,在朋友的起鬨下,將那杯酒和幽蘭喝了個
交杯。

  程遠第三次光臨大駕後就將她帶出場了,去釣蝦,釣起的蝦烤了配啤酒;酒
意足夠後,就當她是蝦釣去賓館了。

  一合上門,他就將她推擠至牆邊,強力吻下去,那精靈刁鑽的舌頭在她口腔
內翻來卷去,將她的欲與靈攪得完全混亂了;她伸手抱住他,狂吮他的舌,要把
它連根拔起似的,令他的眉頭蹙了起來,下體的肉芽兒也跟著開始膨脹起來。

  抽回發疼的舌頭,他轉而親吻她的脖頸,用力吸吮,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頭多
了幾個瘀痕;然後他慌忙地揭起她的罩衫,直接把乳罩扯下,一手握住左邊的,
一嘴吮上右邊的。

  她的乳房頗有彈性,仿佛八分飽的皮球,一邊被他吸得成橄欖形,另一邊則
在壓擠下變幻各種形狀。

  她緊緊摟住他的腦袋,像母親奶孩子那般閉著雙眼,流露出滿意的表情。不
過沒多久,他的目標就轉移了,一把撩起她的裙子,三兩下扯脫她的內褲,然後
隔著層褲子就用下體去頂她陰部。

  被架在牆邊的她,被摩擦得受不了了,一邊在叫著:「程哥,愛我一次,愛
我∼∼」一邊動手解他的褲腰帶。

  程遠忽然抱起她的身體,走向化妝台,褲子立即滑至大腿下,走姿顯得極爲
滑稽,同時內褲也被陽物頂得老高的,顯得非常愚蠢的樣子。他將她擱在梳妝台
上,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寶貝,用手握著,覓得了滑溜、漲滿陰液的小洞穴,在門
口涮了好幾下,使龜頭亦潮潤之後,就不再猶豫地前進突刺。

  她雙手握住自己腳踝,張了個大開,承受著對方的沖刺,陰壁且配合他的動
作吐納,一收一放,使淫水順著股溝滿溢地流出。

  他從她的臉部表情上得知她的興奮,便再用手輔助掰開她的陰唇,讓小弟弟
能更深入。這一招,很快教她喊叫起來。

  「再進去,再深一點,再∼」

  他可不是一個聽話的男人,驟然抽離出來呆望著她。

  「怎麽了?」她問。

  「妳下來。」他答。

  她跳下檯面,他一把攔住她的腰翻了個面。這會她明白了,立即高翹起屁股
迎向他。

  程遠舉槍向前沖,一下比一下更用勁,弄得梳妝台陣陣作響,雙手還緊緊掐
住她兩片臀股。她也用力回頂著,致使乳房層層波動。

  到最後關頭,他拼命前沖,俯身握住她的雙乳,緊緊貼住她後背,洩了個痛
快。

  6

  杜幽蘭在公園裏坐到正午時分,才拎了一個便當回來餵狗吃,不,是給她的
程哥買的;聽到開門聲,狗醒了,不,程遠醒了過來。

  「又到公園去看狗打砲啦?」他尚未漱口,所以滿嘴的髒話:「晚上別再亂
跑,朋友請吃晚飯。」

  她未置可否,其實也無否決權;而他壓根也未給過她這權利,所以徑自去梳
洗了。

  打浴廁出來,他開了電視,挪過來便當,尚未看到內容便先問:「沒有牛肉
吧?」

  幽蘭當然記得他尚在戒食牛肉時期,不記得會倒大楣。我幼年時,腦筋不大
好,總不會背書,但我爸爸每將藤條擺在桌上,我的腦筋就忽然靈光了,背得滾
瓜爛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幽蘭才是個好學生。

  程遠得戒食牛肉一個月,那是松木師下的指令。上周,他帶杜幽蘭遠至桃園
去拜見松木師,想要解解厄運。

  「要算啥米?」松木師眼眶深凹,眼珠一片慘白,就像多數人的命運一般。
他總是用耳朵面對他的客戶,毫不在乎裡頭有沒有耳屎,他是個瞎子。

  「我最近很背,連出門踩到狗屎打牌都照輸。我想解解運。」程遠對著他耳
朵說,心裡卻想:「媽的,厄運若解不掉,當心老子咬下妳耳朵來加菜。」

  「妳靠過來。」松木瞎子道。在他的助手協助下,一把掐住他臂膀,上下捏
捏揉揉如馬殺雞般。鬆手後,他靠回座椅,眼皮無意義地眨呀眨的沈思了半晌。

  「汝將不良於行,有牢獄之災。」他一語嚇壞對面人,仿佛是要報複他適才
的胡思亂想。

  「大師∼∼」程遠站了起來,再也不敢想咬他耳朵之類荒唐事,緊張兮兮地
問:「求妳解運。」

  「禁食牛肉,一個月。」大師開出了方子。

  程遠吃完絕未含一絲牛肉的便當後,悄悄移身到到杜幽蘭身畔,撫弄著她的
長發。

  「幹什麽?」她稍稍側開身體。

  「飽暖思淫慾呀!」他嘻皮笑臉地探手去掏她奶房:「媽的,那瞎老頭還真
靈,妳知道嗎?前天我們才打完砲,按過去的經驗,非大輸不可,可是妳猜怎麽
了,我竟然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現在,我再也不怕啦!」

  幽蘭沒有躲避,任他壓在沙發上。

  7

  請吃飯的是個叫「唐老鴨」的中年漢子,帶著他兩個徒兒作陪,在東區舊社
區一間露天的海鮮店裏。

  「假仙,許久沒問候您啦!我先幹一杯。」唐老鴨仰脖先灌了個飽。他叫的
「假仙」,原來是程遠的綽號。

  「妳才別假仙呢!」程遠拍拍幽蘭道:「這是我老婆,明著講沒關係,她什
麽都知道。」

  唐老鴨所謂的「問候」原來是暗語,意思是有事相求。

  「嫂子是∼」唐老鴨壓低聲音問身側的程遠。

  「番婆啦!」他馬上接口,之後也附他耳道:「夠勁呢!每天三回合,照三
餐計算,老唐,妳不妨也找一個,說不定功力大增呀!」

  「去妳的。」老唐給了他一拐子,然後端起酒杯,敬了幽蘭,他的徒兒也跟
進,一陣光(光左加酉)籌交錯。

  「老唐,話歸正題吧!」他又壓低聲音:「我還想早點回家辦事呢!」其實
他是想回場子去,趁手風順多撈幾把。

  「我最近有一批貨,想快點脫手,妳趕緊弄幾張《腿子》給我好不好?」老
唐輕聲道。

  「要幾張?」程遠的舌頭有些大了。

  他伸出一只大巴掌:「五張啰!」

  「沒問題。」程遠一拍胸脯:「憑我們交情,包在我身上,三天後交貨。」

  「老弟,三天不行啦!」唐老鴨有些焦急:「這一批《輪子》恐怕有問題,
我得趕快交出去。燙手的山芋吶!兩天行不行了?」

  「我操,老唐,妳真當我是監理所了嗎?就算是監理所辦行照,也得要承辦
時間的嘛!」

  「我這是走後門嘛!」

  「妳啊!妳要走後門,我就開後門讓妳走。不二價,雙倍。」

  「全由妳。」唐老鴨一拍他肩膊:「就這麽說定了,來,假仙,多用菜。」

  他們談定之後,我趕緊翻查最新出版的「黑話大辭典」,好弄清是怎麽一回
事。

  腿子:身分證、證件之意。江湖中人由于常走夜路,此爲必備之物,不可或
缺的,必要時僞造者可做爲護身符。

  輪子:四輪轎車之意。江湖中人一旦不幸跑路,此爲重要交通工具,必要時
可將就在其上過夜。

  弄明白黑話的意思後,再將他們之間的對話反複推敲,我終於破解了他們的
密碼。

  唐老鴨是某個竊車集團的大家長,最近他的徒弟竊得五輛贓車,其中有的很
棘手,他亟欲脫手出去,因此找上了程遠。

  程遠「假仙」的綽號絕非浪得虛名,他是道上知名的僞造高手,不論是身分
證、行照、駕照、證券、買賣契約乃至台大畢業證書,他都能以假亂真,祇是還
沒嚐試過當地下中央銀行董事長印新台幣而已。

  這一分析,妳全搞懂他們在玩什麽把戲了吧!祇要等程遠僞造好行照,那些
贓車就可以借屍還魂了。

  程遠手風轉順,又即將有一筆收入,真是春風得意時;一高興,就感到光喝
了一肚子酒,沒裝什麽菜飯,現下腹中在咕魯咕魯抗議呢!他夾起唐老鴨敬在他
碗中的一匙鐵板牛柳,張口就大嚼起來。

  真香啊,好燙喔!

  好不容易嚥下喉,他剛想誇讚老闆的手藝,幽蘭就靠過來硬生生地說:「這
是牛肉。」

  程遠霎時變了臉色,看看碗、再看看那盤,霍然一口啐出來,站起身指著老
唐罵道:「我操妳媽的老唐,竟敢給我吃牛肉。」

  老唐迷糊了,也看看那盤鐵板牛柳,納納地問:「妳不是一向不忌口,什麽
都吃的嗎?」

  「操妳媽,我∼」

  程遠話沒說完,猝然平空飛來一個玻璃杯,恰恰正中他後腦勺,頓時,一道
暗紅色的血液順著他脖頸流下來,越流越快,越流越多,竟染紅了他的白色T卹
一大片。

  8

  那只杯子肯定不是高森砸的,否則妳不是看小說而是看卡通了;因爲,高森
在臺灣的南端,與程遠相距四百餘公里呢!

  高森砸的那只杯子,就落在他的腳前,碎開了。他的大妹子高靜楞住了,簡
直不敢相信這是他的動作。

  「大哥,妳嚇到我們了。」二妹高雲悸悸地道。

  「對不起。」高森頓了會方續道:「我太激動了,我道歉。」

  「姊姊不對,不該說那種話。」弟弟高豹持平地說。

  「我哪有錯?」高靜一回過神來立即反駁道:「我說馬來幽默是妓女,完全
是她不自愛,關我什麽事?」

  原來還是爲了遠在北方不知下落的杜幽蘭了。

  阿蘭在臺北,幾乎和同鄉們斷了音訊,傳回故鄉的說法有許多種版本:說她
嫁人生子的;說她被人包養的;更盛的說法是她從上班小姐又升級爲妓女。

  高靜採信後者,自有她的道理。

  「流言未必可信,姊姊應該道歉。」高豹仍然站在大哥這邊。

  「好,我道歉,但他也總該給人家顔如玉一個交代。媽媽說,爸爸這次不反
對,那他就應該明媒正娶如玉,不然還跟人家那個,算什麽?」高靜直截了當批
評哥哥。

  「我跟她哪個?」哥哥還想裝蒜的樣子。

  「別想賴,媽媽都說了,青年節的那天晚上,在柴房裏∼」

  「大哥∼」高雲也插話:「妳跟如玉的事,她都告訴我了。」

  「家裏的意思,是怕妳辜負人家。」弟弟解釋道:「所以才叫我們兄弟姊妹
四個聚會,勸勸妳。」

  高森有些不高興地回道:「以前,我辜負了馬來幽默,不是我願意的,爲什
麽沒人出面說話?」

  這會皆沈靜不語了。高靜率先離場,到後頭拿來掃把,將玻璃碎片掃了個仔
細,她擔心讀幼兒園的一雙兒女回來,刺傷了腳。

  這個沒有父母參加的家庭會議,最後弄得祇有在她家召開,非但損失了一個
玻璃杯,更氣人的是弄了一地碎片,還得自己來收拾,就因爲她戳到了哥哥的痛
處;她說杜幽蘭是妓女有何不對?這是全村人都知曉的事,偏偏她哥哥對她仍不
死心,想娶個妓女進門,讓全村人笑話。

  她絕不能讓那個騷貨得逞,過去如此,現在仍如此。

  數年前,當她得知阿蘭正和哥哥熱戀,極有可能成爲她的嫂嫂之時,便極力
反對。那黃毛丫頭她從小看著她長大,父母雙亡的她,是個野丫頭,發育才好一
些些,便惹來一堆小浪蕩子的覬覦,成天在她家附近打轉。若她是個正經女子倒
也罷了,偏偏流落成個騷貨,每晚跟男人瞎混,配做她的嫂嫂嗎?

  高靜開始在她父母的面前搧風點火,爲他倆的婚事預埋了一顆定時炸彈。其
後,當哥哥向家裏提出要娶杜幽蘭之時,立即遭到父親的反對,最大的理由竟是
--門不當、戶不對。

  妳不必訝異,在二十世紀末的魯凱族內,仍有許多老人家有這種封建觀念,
雖然宗室之制已式微,但仍未滅絕,因此那還能成爲反對的理由之一。

  杜幽蘭知曉他來自家庭的阻力後,二話不說,收拾行李便不告而別了。她走
了,難道連阿森的心也一塊帶走了?高雲漸漸成長了,對大哥和同學阿蘭之事也
漸漸明瞭了。

  「阿蘭是我同學,如玉也是,大哥,妳偏心了。」高雲總算打破沈默。

  「心,本來就是偏的。」高森垂下了頭。

  「哥,我看,先訂婚好嗎?」高豹折衷的辦法,他哥哥並未點頭或搖頭。

  9

  哥哥不點頭,弟弟、妹妹連帶也倒霉。他們怎好在父母仍擔憂大哥的婚事之
際,提出各自的婚姻要求呢?

  其實,高雲最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了,她的心上人羅和平可是大哥的同
學,家裏也同樣操煩他的婚事吶!

  羅和平在青年節那天送她的那朵野百合已然雕謝了,她可不希望她的身體也
如那花般,逐漸枯萎。

  在羅和平位於龍泉的冰果店內,她再一次讓和平哥檢驗了她的身體,是否仍
如盛開的花朵般燦爛。

  這間冰果店有一座撞球檯子,供青年學子們娛樂消費之用,不過這晚關店之
後,卻僅供他二人娛樂之用。

  「小妹呀,我的小妹∼」和平天生一副好歌喉,一面撫摸著她的臉頰一面唱
著。

  坐在球台上的高雲,微閉雙目,輕輕和著,就在他歌聲止息後不久,她感到
他溼熱的唇碰觸到她的嘴。起先祇是一下下的輕觸,待她的唇也濕潤後,他的舌
尖便緩緩鑽入她口腔內。她仿佛一下被挑起了情慾,雙手緊緊環抱住他後背,開
啓櫻唇,強烈地回吮他舌尖,使口腔內塞得滿滿。

  和平整個身體顫動了一下,撩起她襯衫,打開胸罩鈕釦,舌尖很自然地抽出
來,順著脖頸下滑,就對著微弱的燈光覓到她發脹的乳尖,開始一圈圈繞著它舔
舐;在它高高翹起後,便一口吞沒了它。

  「大哥,我愛妳舌頭,快來這邊,快,來∼」高雲興奮得浪叫起來。她掀起
了裙子,三兩下掙脫了內褲。

  「我不要∼不要∼∼」他悶聲囈語,僅以自己下部猛力朝她已外露的下體頂
撞,頭則仍埋在她胸脯上吸吮。

  吮完左邊又換右邊,硬是不碰她小穴。她急了,感到下體源源不絕分泌出汁
液來,且像個火山口就要爆發了,便忍不住伸手去撫摸自己的陰唇,很快儒濕了
手指。

  「大哥,快,快來∼我受不了了∼」

  和平聽到她急切的召喚,再也不忍了,一下子蹲低身體,湊到她的桃花源洞
口前,先咬住她指尖,將上頭的香液吸了個幹淨,然後才取而代之探舌入內。

  「啊∼」她尖聲叫出來:「對、對,大哥哥,我,我不行,行了∼」

  他也感同身受,舌尖努力朝內挺進,直到不能再伸入了,才開始來回抽動。
她舒暢至極,身體在球台上不停晃動,讓他能更深入,直到他感到舌頭酸麻,她
也有些累了,才終止這一階段的遊戲。

  羅和平這會才慢條斯理地脫褲子,那根肉棒子蹦出來時,就像是已在弦上的
箭,硬邦邦地對準了她的陰道。他抓住了她足踝,往球台邊一拖,這樣正好碰觸
到他的龜頭。滿身汗水的他,卻毫不費力地溜滑進去。

  「哎喲∼」她大聲呼喊。

  「都給人家聽見啦,小聲一點。」

  「我,我爽呀!」

  「我會讓妳更爽。」

  有了這樣的許諾,他更賣力了,碰撞得球台上的球四處搖晃。高雲也不甘示
弱,雙腿高擡至他肩膀,架在上頭,整個身體一下下地往上揚。和平在如此激烈
地配合下,渾身酥麻了,回首咬住她腳掌,強力吸吮。

  「妳下來,哥哥,下來∼」

  高雲嘴裏喊著,人也跟著一個翻身滾至一旁,待和平躺下後,她又翻身爬了
上去,捉住他小弟弟直接往洞裏塞,然後像磨墨一般搖晃著。

  這一招可厲害了,不但教和平的陽具磨擦了個徹底,還將自己的雙峰擺在他
面前,任他把玩或吸吮。

  和平只覺龜頭猛地熱脹起來,恨不得和她的陰道密密粘合,就鼓起餘勇狠狠
搖晃臀部,雙手並緊捏住她乳波,暗自數到第二十下時,洩精了。

===================================

  第二章 大四喜的啓示

  1

  程遠被一道陽光刺醒;這一夜,他沒有夢。他沒那個閑暇做夢,整件事情發
生的太突然,如走馬燈一般,嚇走了他該有的夢。

  他想起床屙尿,上半身才坐起,先是一陣暈眩,探手一摸,頭上竟裹了一層
紗布。女人呢?阿蘭那女人呢?該不會是趁他之危溜了吧?爲何女人總在妳最需
要她時,偏偏不在身邊呢?他想。

  他想叫喚護士,卻又打消此念。在這麽糗的時刻,爲何還要另一陌生的女人
來看呢?他艱難地摸到洗手間,掏出了寶貝,尿得到處都是,管它的呢!在這兵
荒馬亂時期。回到床上後,他第一個想到的是曾爲他所輕視的瞎子摸骨算命師。

  「汝將不良於行,有牢獄之災。」松木師曾這般說。

  松木師要他戒食牛肉一個月,他想照辦。豈料唐老鴨那雜碎竟害他破了戒,
但又怎麽可能那麽準呢?這頭才張口吃牛肉,那頭就飛來個玻璃杯?

  程遠試圖解開其間的因果關係,但他不得不承自己的腦袋被打壞了,以致毫
無結果,那麽就嚐試去解釋松木師的斷語吧!

  汝將不良於行。按理說,受傷的應該是腳呀,怎麽發生天壤的錯誤?啊∼∼
他想起剛才下床時的痛苦。是了,腦袋被打壞了,照樣會發生「不良於行」的後
果。

  那麽「牢獄之災」怎麽解釋?他閉起雙眼,感受到了窗外陽光的熱度。這不
是牢獄之災是什麽?這病房不正如監獄一般,禁錮了他的身體。

  啊!松木師真是神啊!那個老瞎子,不,褻犢不得,那位大師真是鐵口直斷
神準無比,預蔔未來無與倫比,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呀!

  妳說我們這位綽號「假仙」的程遠,腦袋瓜子是壞了沒有?他的若沒有壞,
那就是我的壞了,因爲我迷信了孔老夫子最不屑的怪力亂神。

  我尚陷在怪力亂神的迷思中時,他的女人阿蘭就進來了,仍是表情木然地徑
自坐到了床邊。

  「妳如果再像個木頭,我就真的把妳打成木頭。」程遠一光火,腦袋就脹得
疼,他不得不先消了火氣後才續道:「這來龍去脈,妳好好說一遍。」

  「從哪裡開始?」她問。

  這女人是怎麽搞的?難道我程遠只能交到這樣水準的女人?他忍住了,心平
氣和地問:「是誰打破我頭的?」

  「不知道。」很簡單的三個字。

  「我操妳媽∼」他簡直想操她租宗十八代了:「我流了一身血,誰是兇手居
然不知道,以後怎麽找回來?」

  「真的不知道。」阿蘭站起身走到窗邊:「當時一片混亂,隔壁兩桌人馬打
了起來,杯盤亂飛。打在妳頭上的是第一個杯子。」

  「唐老鴨怎麽說?」

  「他事後說那兩桌客人他全不認識。妳被砸到,昏倒了,我祇有躲在桌面下
照顧妳。」

  這還像個話,像是我程遠的女人。

  「那唐老鴨那禍首呢?」既然找不到原凶,就祇好栽他了。

  「他們幾個見到混亂的場面立即開溜了,連帳也沒付,老闆還找我要呢!」

  「他敢!」程遠恨恨地道:「醫葯費還要他賠。」

  「算了,有健保∼」

  「算妳媽個頭,老闆跟老唐,我都要找。尤其是老唐,怕條子來盤查,先開
溜了,我怎麽辦?條子知道我的身分,我也麻煩了。」

  「真要找的話,恐怕要找那盤牛肉了。」她認真地道,害得程遠一口血沒噴
出來。

  「幫我點根煙。」他覺得腦袋又發脹了。

  她才燃吸起來,交到他手中,護士就走進來了。

  「喂,不許抽煙。」護士一嚷嚷,他就想操她了。

  2

  高森又回到故鄉霧台了,在去露的家裏,他哭了。

  去露家裏的牆樑上,他高森是可以炫耀的,所有從小學到現在的光榮都記在
那上頭,祇要他得到任何一張的獎狀,他父親都將它裱褙列於屋樑上。似乎,這
也延續了他父親的生命。

  他的父親經歷過日治時代,現下若有哪個兒女超越過那時代的他,他就感到
欣慰無比。如今,他的親生兒子也是「太陽出來者」,能獲得諸般榮耀,怎能不
讓他感動呢?

  可是,高森自有他不同於老爹的想法,所以他哭了。

  身爲「太陽出來」,亦即他家族王子的高森,這趟返回他的故里去露,居然
吐了個一塌糊塗,教村里長老、父輩兄弟全看了個稀奇。

  他高森的落淚,不是沒有原因的。

  依魯凱族的習俗,男人是不可以掉眼淚的,因爲男人肩負重任,尤其身爲魯
凱王子的高森,更不可任意落淚,但我們這位王子爲何偏偏流淚呢?

  高森在故鄉想起了他的女人;叫杜幽蘭的女人。當他想起那女人的時候,他
的好友羅和平可是一點辦法都沒。

  和平問他:「同學,阿蘭是否仍在這人間,妳都不曉得,何苦?」

  沒想到,高森竟回他一句話:「妳不瞭解的事,不要多管。」

  「高森∼」

  「和平,別再多說。」高森晃過來晃過去道:「馬來幽默妳不瞭解,她還是
在等我。」

  「話不投機半句多。」開口的,竟然是高森的父親:「妳不要再勸我的兒子
了!他∼他中邪了。」

  「阿瑪∼」

  高森他父親示意他一個襟口的手勢,然後緩緩踱出戶外,再沒進來過。

  「他們父子,前世有仇,也許。」高森母親對和平說,徑自喝了一口苦酒。

  「阿瑪∼∼」高森大喊他父親:「是我錯還是妳錯,都不要再追究,可不可
以?」

  在霧頭山的見證下,沒有人響應,叫高森的這個男子漢祇有繼續哭泣。可是
他的同學羅和平絕對不同意這點,開玩笑,他今晚來正是想和高森好好談談他與
高雲的婚事,豈料,高森心情不佳,一喝就喝成這般,又哭成那副德性。

  和平聽高雲說過那天兄弟姊妹們苦勸他娶顔如玉之事,也許正爲著這件事,
高森才返回去露老家,意圖要父母打消這念頭,減輕一些壓力,未料到的是他竟
和父親槓起來了。

  「我們魯凱族,最講究孝道。」高森冷靜了些:「爲了阿蘭,我卻是個不孝
子。」

  「我瞭解妳的心事,高雲也瞭解的。」和平故意將話題導上他倆,以便繼續
談下去。

  「不,妳不明白∼」他說話顛三倒四:「我的意思是,阿蘭流落異鄉,我,
或者我爸爸,應該負責任∼」

  「嘿∼」羅和平又故意叉開話題,他指著牆上一張高森著傳統服飾,和中央
行政長官合照的相片道:「妳還跟大官照過相呢!」

  「屁話、屁話。」

  高森說這話的原意是沖和平而來,但我可認爲是沖著高官而來,或者說就是
我本人沖高官而來。不知從何時起,咱們的高官便養成和小老百姓照相的習慣,
以印證他們「親民愛民、深入民間」的官風,不過在我看來,全是狗屁。這種利
用小老百姓作秀的風氣,有時弄巧成拙,反被小老百姓利用爲晉階封侯呢!我就
親眼見過一個在外招搖撞騙的所謂「青年才俊」,家裏掛滿了包括當今聖上在內
的這類照片。這可是他的本錢,一張也丟不得。

  話題扯遠了,高森會不爽拿番刀向我出草的。

  「妳不要再插嘴了,妳罰酒。」他命令他同學道。

  和平皺著眉頭,和高森的母親一般喝的是苦酒,不過可以推斷得出來,他高
森又何嘗不是?

  太陽落山了,打霧頭山飛飄而下的暮霧忽而籠罩住這小山村,人影就更加迷
惘起來。高森母親忽然輕輕吟唱起山歌來,聲音也飄飄忽忽地,教人感到些許涼
意。

  阿蘭不知所蹤,高雲卻也進不了門。羅和平甚感楚愴,索性自幹一杯,醉去
吧!

  3

  高森被主任派去採訪一則KTV醉酒殺人的新聞。

  一幫子年輕人於週末夜相邀到這間KTV飲酒作樂,其間有人發現隔室乃相
識之友,遂往來互敬,酒過數巡後,言語不免大聲起來,其中一人自稱是X門的
弟子,他的幫派多大、勢力多強,次噓得凶;與他初識的兄弟不服,沖了起來,
說「妳那是什麽爛教門?我一根指頭就可以在屏東把妳們撂倒。」就爲了那句髒
話「爛教門」,雙方開打了,杯碗煙灰缸亂飛,酒瓶拳頭齊下,直從室內打到戶
外。

  混戰中,有人動了刀子,刺中了某人三刀,當血液噴出來時才知道這禍闖大
了,遂一哄而散。警方趕到時,將倒臥血泊中的傷者緊急送醫,並立即展開追查
工作,終於清晨時分,將闖禍後仍騎車在街頭游盪的三個青年逮捕歸案,再循線
捉到主嫌,竟是一名魯凱青年。

  主任認爲這件兇殺案與高森族民有關,由他出馬採訪就再適當不過了,就這
樣,他來到屏東縣警察局。縣警局一部分人均與高森熟識,除了他是記者之外,
還有許多基層警察亦是原住民之故,所以高森打從門衛開始一路上到二樓,都有
不少人和他打招呼。

  才跨入刑事組,他就看到牆邊銬著一個低垂著腦袋的青年,長發整個染成金
黃色,上身著一件花襯衫,右邊衣肩處被扯破了,下褲則沾染了一些泥灰;腳著
拖鞋,卻祇有一只,狼狽極了。

  「烏魯谷∼」

  高森正準備走過去採訪一位警官,抄抄筆錄什麽的,倒有人先喊他的魯凱名
宇,循著聲音覓去,竟是他的同鄉,住在距他去露村八公里遠的霧台村的一位長
輩。

  「妳在這裡做什麽?」高森走近去握住他的手,想起他叫巴太郎。

  「妳阿瑪身體好麽?」巴太郎未回答反問道。

  「還能打山豬哩!」他開玩笑後又問:「妳在等人嗎?」

  老先生仍沒回答,眼眶中竟氾出了淚光,良久,方對高森道:「請給我一根
煙。」

  他急忙掏出煙爲老人家點煙,還想再問,一名警官卻代老人答道:「那是他
的小孩啊!殺人的那個。」

  高森一驚,抓住老人的手再問:「妳的拉拉哥裏(孩子)嗎?」

  這回,老人點頭了,而那淚水終於滑下臉龐。高森真是不忍,拍拍他手背以
示安慰,然後牽引他來到兒子身前,拉來兩張椅子坐下了。

  「妳叫什麽名字?」高森將聲音放輕:「把頭擡起來,回答我的話。」

  「這是高大哥,不要怕,把頭擡起來。」他父親在一旁勸他,這才擡起了臉
龐。

  皮膚雖然黑,但是卻是一張俊秀的面孔,不過大眼瞳內滿是迷惘、驚恐、猶
疑、惶惑。

  「我叫巴安國。」他小聲響應了:「高大哥,妳、妳跟他們熟不熟?能不能
叫他們不要打我?」

  「他們打妳了嗎?」他回頭看了看警察們。

  「沒有。不過他說我敢騙他們,就要挨揍。」

  「別擔心,我會跟他們說妳是我小弟,他們不會打妳。」

  「謝謝高大哥。」他露出一道天真的微笑。

  「妳還笑得出來。」高森正容道:「妳看看妳阿瑪,他幾歲了?」

  「六十九。」他望了父親回道,後者眉頭更深鎖了。

  「他這麽老,每天還要下田工作,就是爲了把妳養大,妳卻在平地不學好,
現在闖出這麽大的禍。妳看看他,剛才還在我面前流淚。如果妳真是我弟弟,我
也會拿獵刀殺掉妳這頭畜牲。」高局森一口氣罵得他又垂下頭了。

  「我,我也不知道,人是不是我殺的。」

  「妳再說一遍,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納悶了。

  「高大哥,給我一根煙好嗎?」

  他差點一巴掌呼過去,什麽關頭了,還想過煙癮?不過別人的孩子嘛,怎好
當面教訓。

  高森遞給他一根煙,還爲他點著了,之後,他猛吸兩口才幽幽地道:「昨天
晚上場面十分混亂,兩邊的人敬來敬去,我好象喝醉了,又好象還沒醉∼後來,
我聽到有人喊說隔壁打起來了。我不知道是什麽事,就跟朋友一起過去看,才進
門,裡面的人就打了出來,把我給推到地上。我剛爬起身,立刻被揍了幾拳;很
痛,我也管不了,出拳還擊,就跟對方一直打到KTV外面∼∼在屋外,可以用
來助陣的東西很多,像磚頭、木棍、鐵條都有∼我也記不起來我拿的是什麽,不
過,在警察局裏有兩個人作證,看見我拿刀子殺人了。真的,我仔細回憶,我好
像沒拿刀子殺人。」

  「作證的人是那一邊的?」高森追問。

  「是我朋友的朋友,從北部下來南部玩的,現在大概關在樓下。」

  「那是誰給妳刀子的?」

  「他們說是另一個朋友,也是從北部來的,不過他沒被抓到,跑了。」

  「這件案子就難辦了。」

  「烏魯谷,我求求妳幫幫忙,一定要幫我拉拉哥裏(孩子)。」巴太郎那副
焦急的模樣,妳看到也會心動,遂趕緊急叩妳的兒女,想知道他們在外邊是否平
安,爲何夜深了還不回家。

  小時候我讀過「天這麽黑,風這麽大,爸爸捕魚去,爲什麽還不回家?」豈
料,時代改變了,現在在外邊「捕魚」的竟然是我們的兒女。爲了他們的安全,
我建議妳別只留一盞燈給他,更要積極地去關心他、尋找他。

  這是我良心的建議,畢竟像巴太郎那樣的焦心,在上位的高官們不見得看得
到、聽得到;他們這會可忙著呢!忙著修出一部百年大計的憲法來,所以這款狗
皮倒竈的小事,就是沒他家的事。

  高森有無助感。

  4

  程遠在病房內看完了夜線新聞,關掉電視,從螢光幕上看見了自己包裹著紗
布的那顆腦袋,很是沮喪,便要阿蘭將他的病床搖下平躺著,這就望見了即將用
罄的點滴瓶,便伸手按了呼叫鈴。

  「什麽事?」擴音器內問。

  「點滴沒啦!」他沒好氣地回道。

  過了半晌,護士小姐來了,竟還是上回阻止他吸煙的那位,他有些想發作。

  護士在他面前踮著腳換點滴,身體曲線一下子閃現他的跟前:誘人的玻璃絲
襪、高聳的屁股,一不小心從鈕釦部位洩漏出的胸罩,在在使他想發作的部位改
變了、下移了。

  這騷娘們只不過凶了些,但凶與騷本就不沖突的啊!他勾起了一些遐思,可
惜,跟前這塊肉很快就飛了。程遠歎了口氣,卻發現杜幽蘭躺在沙發上已是半昏
迷狀態。無魚蝦也好,可不能讓她睡著了。

  「阿蘭、阿蘭」他連喚她二聲。

  「幹什麽?」她睜開眼睛問。

  幹妳呀!他心裡這麽想畢竟未說出口,祇是向她招了招手:「妳過來。」

  「妳別想,生病還想搞。」她一下子看穿了這男人。

  「我生病,媽的,雞雞可沒生病。」他惱羞成怒了:「別以爲我躺在病床上
就不能扁妳。」

  「萬一傷口迸出血來怎麽辦?」

  「那是我的事。」他扳起臉孔道:「妳過不過來?」

  杜幽蘭緩緩移身過去,在他床旁坐下了。他迫不及待地探手去摸她胸脯,沒
想到用的是吊點滴的那只手,針頭扯得他一下子痛徹心扉。

  「我說過∼」阿蘭的話被他制止了。

  「妳不必說,痛是我家事,看我的。」

  程遠這會兒變小心了,真是色大任誰也擋不住。他換了另一只手再探入她衣
內,越過了胸罩直接捉住奶球,然後閉起眼,幻想著剛才那護士。

  啊,我的白衣天使,連那堅挺的乳房也是純白的,上頭那粒乳頭如粉紅花苞
般,極欲綻放。他撩起她的T卹,扯掉了胸罩,一頭栽上去,用舌尖舔那花苞,
一面呵著氣,催促它綻放似的;經過這般卷繞,那花苞便直挺挺地,顯然受到催
化作用。

  她受到了刺激,雙手環繞那乳袋向前挺擠,企圖讓他飽含住它;他明白了,
張大了嘴吸吮,一邊脫光了她上衣,另外那個乳袋便落入他手中,擠呀壓的,妄
想擠出些奶水似的。

  「小弟弟真的沒壞呀!」她望著他鼓起的下襠嘲諷著,一把握住了它,在褲
外便上下搖動,三不兩下,小弟弟就從無拉煉的睡袍褲襠中跑出來,昂首吐信似
的。

  「用嘴、用嘴。」他渾渾地喊,想象那白衣天使誘人的紅唇,觸碰著他的龜
頭。

  她俯下身咬住了它,上下吸吮,一絲絲精液流入她口中。這就像點滴,而他
的精液也如那飽滿的點滴瓶,待會要加速沖出,進入白衣天使的體內。

  他撫摸她臀部,還有那著絲襪的長腿,意淫白衣天使個過癮,終於忍不住剝
了她的短褲,連帶內褲也一並除去。

  在她下腹那圈鬈曲的體毛上,他輕輕的撥弄著,極其溫柔。高貴的白衣天使
呀,委屈妳了,我小程可會善待妳的,不要驚慌。

  他的手從陰毛下滑,碰觸到濕潤的那兩片唇,一陣顫抖,潮溼的手指禁不住
往裏滑去,越來越深,深到不可測,才在裡面攪動;越攪水越多,幾乎淹沒了他
的手指,感覺在裡頭漂浮了起來。

  她的慾念被他撩撥到了極點,索性將下身也往床上移,但看在他眼中可緊張
了。

  「小心我的點滴∼」他輕輕歎道,伸出手把那細管子挑起,好讓她跨上來。

  就位後,面對她圓滿的屁股,他伸出了舌頭,一下下舔著她的淫液;她挪開
了他的小弟弟,深埋頭顱去吸吮他的卵蛋;他更加興奮,伸直了舌尖,直抵她花
心,竟使她吐出卵蛋哎叫起來,主動地搖晃臀部,配合他的舌頭。

  「好了,好了,我要來了∼∼」她迅快擺脫他的口,身體下滑,直接套住他
陽物,然後雙手抓住床尾的欄杆,用勁晃動起來,那張病床也隨之天搖地動嘎吱
響。

  他仍閉著雙眼,表情是扭曲的,渾身則隱隱發麻。這個姿勢他只能望見她背
部,不過雙手卻能摸到她屁股,他就伸出手爪狠狠捏著她的臀尖,掐出兩道瘀痕
才罷了手。

  在上位的她搖出了一身汗水,反轉過身體,技術極佳,合璧之處仍未脫離。
就正位後,她伸直雙腳和他的疊在一塊,上身也俯下去,只用雙手撐住床鋪,這
般使臀部劃著圓圈來摩擦,極盡享受。他雙手握住垂吊在身前的乳球,指縫則夾
住乳頭,狠狠地,教她不禁哼出聲來。

  「快,快吻我,我不行了。」他叫喚道。

  兩人嘴巴也密合起來,舌頭交纏,才一會工夫,他再也支撐不住,洩了個痛
快。

  啊,我的白衣天使,現在是我給妳打點滴了。

  從頭至尾,程遠幻想的是和那俏護士做愛,意淫了她,這種經驗妳可有過?
它是不道德的麽?骯髒的麽?齷齪的麽?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哎呀∼」程遠在白衣天使,不,是阿蘭爬下床後叫了起來:「我的傷口痛
哪!」

  「我看看。」阿蘭扳轉他的腦袋仔細觀察,一會皺著眉道:「該死,我早說
過,可能迸出血來了。」

  5

  用「色字頭上一把刀」來比喻當前的程遠還算適合,就爲了這晚的慾念,他
腦袋上的傷口又迸裂了些許,使他延遲了三天出院;會不會從此影響他腦袋內的
東西,使「假仙」徒具虛名了呢?醫生也不敢說,不過他程遠也不很在乎,祇要
不影響他下身那根時軟時硬的東西就好。

  至於那白衣天使怎麽也想不透他的傷口爲何迸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正是罪
魁禍首哩!

  一出了院的程遠,第一件事就是到場子裏重新驗證那瞎老頭松木師的斷語是
否仍靈驗,雖然破了吃牛肉的戒,可也遭到報應了呀!按說是抵銷了霉運的。

  牌桌上其餘三腳他認識兩個,牌技沒話說是上段的了,另一個悶聲不吭,但
四圈牌打下來也看得出不是省油的燈;當然,像這種職業賭場,打三千元一底的
麻將,有可能碰到魯肉腳嗎?除非是跟錢過不去的白痴,否則,沒碰著郎中已經
夠偷笑了。

  八圈牌打完,算一算籌碼,他程遠已贏有八萬多,果然被他料到了,霉運已
經遠離他身了。

  「老程,妳今天作法了是不?」場主姓周,調侃他道:「這是什麽法?要先
敲破自己腦袋,教一教嘛!」

  「天機不可洩漏。」他指指自己後腦勺說:「敲這一記也不是亂敲的,搞不
好自己掛了或變成白痴什麽的,妳以爲錢好賺?歹賺啦!」

  「狗屎運而已,待會就要妳好看。」一位牌友插嘴。

  好看?哇!還真是好看吶!程遠抓來一副牌,居然有大四喜的架式,西、南
兩風字各三張,已成兩搭,北風一對,待碰,唯獨東風僅有一張。

  不知妳會不會玩咱這項國粹,我可是精得像只猴似的。在學生時代,我就是
靠那精湛的賭技賺取零花錢的;不過,現在我可戒賭了,因爲我聽從一位長輩的
開示。他說:「妳打一輩子的麻將,還有什麽牌沒出現過?」

  的確,連這極難得一見、台數最高的大四喜我都見過了,那麽麻將還值得妳
玩下去嗎?寫入小說裏勸勸妳莫沈迷賭博,倒也算是贖罪吧!

  不贅言,趕緊來看這刺激的一局。

  程遠的對家就在此際打了一張北風出來,被他碰了。現在一上一聽,他手中
祇有兩張廢牌;一是紅中,一是東風。

  越來越緊張了,輪到程遠摸牌,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奶油桂花手探出去。
一張東風真給他摸了進來。

  他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了,小心翼翼地打出紅中,現聽東風及九萬對倒。現
在不論胡東風或九萬,成大四喜或小四喜都無所謂了,大小四喜不分的,皆算滿
台。

  在他對家一旁觀戰的場主周某人,在此緊要關頭突然著魔似的跟他聊起來。

  「喂,老程,妳最近有沒見過老唐?」他問。

  「誰?」他根本心不在焉,心裡一直吶喊著:「東風、東風。」

  「唐老鴨啊!他出了個大批漏,道上都知道。」

  程遠擡起頭瞥他一眼:「我沒見過他,什麽事?」

  「他糗啦!」周場主邪邪一笑:「他最近幹了一輛奔馳想弄到大陸去,沒想
到車主是縱貫線一位角頭的,對方查出是他幹的,氣得要死,放話要給他死∼」

  「後來呢?」程遠分心了。

  「妳別打叉嘛!後來老唐托道上兄弟把車還給那角頭了,對方車照收下,可
是話還是照放。他說,連條子看到他的車都不敢臨檢,禮讓三分,他老唐是什麽
東西,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害他面子丟盡。要和解,行,留下開他車鎖的那條膀
子。」

  「這麽硬?那老唐怎麽說?」

  「他還敢放一個屁?早就跟他的徒子徒孫化整爲零,在江湖上消失啦!」場
主有些幸災樂禍地問:「他不是常跟妳攪和在一塊?所以我才問妳嘛!」

  「呸、呸、呸。」程遠立即回他道:「我們早就劃清界限了,妳可別陷害我
呀!」

  他一面摸著後腦勺那塊紗布,一面思索著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如果沒有平
空飛來的那個玻璃杯,他極可能在翌日酒醒後,馬上替老唐僞造假行照,好賺他
一筆,這樣豈不是自陷泥沼?此刻還能在這安心打牌嗎?擅於僞造的這只右手,
還能摸東風嗎?對方會放過他嗎?

  只欠東風了,我的東風呢?

  如果不是那個杯子,老唐早就三催四請的要他趕快弄證件出來,好把贓車銷
出去了。他一受傷,老唐有過,也就不便再找他,那腦殼的這點傷,不正是塞翁
失馬?

  塞翁失馬,大禍未降臨,可也驚出他一身汗,乃至於連奶油桂花手也汗漬漬
地。汗漬漬地奶油桂花手朝前一探,摸起一張牌來,中指往牌面一搓∼

  老天,是下邊有兩撇鬍子的東風。老天∼他整顆心發麻,血液直朝上沖,紗
布底下的傷口就像火山口一般,又要爆發了。

  正在這一瞬間,他熟練地用兩指將牌一翻,讓牌面朝上好示衆胡牌,偏偏牌
卻不聽話了,打他汗漬漬地指間滑了出去,在桌面上跳兩跳,然後滾落地板上,
再翻幾下才停下來。衆人都偏過頭下去看那張牌,而他卻不用了,祇是陡地心一
直往下沈,像那張東風一般,要帶妳到地獄爲止。

  「是東風耶!」周場主從地板上撿起了那張牌,遞還給程遠道:「一張廢牌
嘛!妳不要對不對?」

  「對。」他咬牙切齒道:「誰要這個爛東風。」

  其實這同時,他心裡真是翻滾了千百遍,他操了千百遍,就是緊握住那張牌
不放。煮熟的鴨子飛了,掉在地上的牌正如潑出去的水;自摸不算,這是賭博中
的鐵律。

  「喉,老兄,該妳出牌了。」

  「拖死狗啊!打快點好不好?」

  「東風怕什麽?沒人要嘛!」

  三家頻頻催促。他的心逐漸平靜下來,接受這個事實。他把東風插入牌內,
抽出一張九萬打下海,轉而單調九萬。或許還有機會胡到九萬,他相。想歸想,
不過命運之神往往只給妳一次機會,這時,就是那個說他走狗屎運的家伙把牌推
倒了。

  「九萬聽多久啦!叫妳打東風妳偏不要。」他瞄了程遠一眼:「看吧!放砲
了。」

  操妳媽!他雙拳緊握麻將牌,真想一把甩在他臉上,出出大四喜還有東風的
氣。偏偏這會又有事發生了。

  電鈴聲響起,接二連三,幾個人面面相覷。

  周場主悄悄走近門邊,沈沈問了一聲:「誰?」

  「警察∼」門外的人喊道:「來臨檢。」

  屋內一下子亂了起來,收麻將的收麻將、搬桌椅的搬桌椅。程遠打開抽屜,
先收光他的籌碼,塞入口袋內,然後在屋內轉圓圈,不知該當如何。

  「好了沒有?」門邊的周場主小聲說:「我要開門了。」

  「不行,我有案底,不能見條子啊!」程遠亦小聲回道,不過像火焚一般的
屁股可不安分了,還支配著一雙腳四處走動,真是急得他快尿出來了。

  「那妳就快從陽台閃呀!」某人出了點子:「免得連累我們。」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他打開落地窗走上陽台,往下一看,哎呀!三樓呢?怎
麽玩呀?

  「快開門∼再不開我們就要闖進去了。」門外的又在喊話了。

  非下去不可了,程遠又是一身冷汗。他瞥見陽台邊有一條排水管,不管三七
二十一,攀過去抓住它,開始向下滑;才滑了不多久,起先感到他手中的水管搖
晃了幾下,跟著卡啦聲響起,整個身體就向後仰栽下去。

  6

  衰人走在路上,連癩皮狗都要咬妳,高森深深有這種感覺。他當然不知道台
北那個衰人程遠近來發生的一連串邪門的事。他認爲的衰人就是犯下殺人嫌疑的
同鄉青年巴安國,因爲那名受害者不幸蒙主寵召了。

  這下案子鬧得更大了。

  高森既然認爲他是衰人,那顯然他也認爲他不是兇手啰!從他所發的新聞稿
中的確可嗅出這股意味,因此主任可不以爲然。

  主任認爲他的出發點有問題,先設定了那青年是同鄉的角色,以致對案情的
分析出現偏頗現象,未能達到新聞記者最起碼的持平精神。

  「修改一下再發吧!」主任將他稿子扔了回來。

  高森沒有堅持,主任的論調也沒有錯。於是,他將新聞稿敘述案情疑點的重
心放在那把凶刀上。

  凶刀上確實有巴安國清晰的指紋,況且逮著他時,那把刀也是在他懷裡搜出
來的,最直接的分析,他列爲首要兇嫌是無疑的;不過據調查,那把刀並非巴安
國所擁有,那麽是在混戰中有人塞給他的?還是在揮刀之人傷人後才塞給他欲嫁
禍的呢?這才是關鍵。

  高森再次來到縣警察局,直接找他熟悉的一位刑警;此人姓錢,是平地人。

  「凶刀上還有沒有其它人的指紋?」他開門見山問。

  「有。」錢刑警也很幹脆:「可是不清晰,查不出是誰的。」

  「反正可以証明這把刀不只他摸過就是。」

  「那又怎樣?就能証明人不是他殺的嗎?」

  「刑警大人∼∼」高森故作莞爾:「我的意思是,至少不能肯定是巴安國殺
的。」

  「廢話,這我們當然知道,而且要把全案弄個水落石出,就得找到給他刀的
那小夥子,也就是刀的主人。」錢刑警拍拍高森續道:「妳喲,別陷得太深。」

  這意思他當然明瞭,卻仍追問下去:「刀的主人查出來沒有?」

  「只知道綽號而已。」錢刑警蹙眉道:「他們叫他作通仔,北部下來的,十
八、九歲,還沒有當兵,左臂刺有一裸體女人,就問出來這些。」

  「現在的孩子∼」高森不禁歎了口氣。

  「敢隨身攜帶刀械的,絕非善類。像他那般年紀,若是初次犯案,恐怕就如
大海撈針了。」

  「那巴安國可慘了。」

  「這要怪妳。」他這一句話搞得高森一頭霧水。

  「爲什麽?」

  「妳是《太陽出來》啊!大頭目爲什麽沒教好妳的子民?妳真該重責二十大
板。」

  「去!這時代頭目早就不管用啦!」他一把摟住錢刑警肩頭:「朋友,老實
說,妳們有沒有整他?」

  「誰?」他故意裝傻。

  「巴安國。」

  「去!」他也回喝了一聲:「他那一身骨頭,動他不出人命才怪,還敢去打
架。」

  7

  高森應巴安國父親之邀來到了霧台村,他巴家正在霧台國小的操場上方山坡
地,可俯瞰整個學校。

  二十餘年前,他每天帶著弟妹走八公里的山路到此求學;那時教室不是現今
的鋼筋水泥房子,還有不少石板屋。在裡邊上課,清朗的讀書聲敲擊著石板仿佛
會發出叮咚響,好不悅耳,又仿佛穿越了時光隧道,教二十餘年後的他聽得出了
神。

  「烏魯谷∼」有人呼喚他。

  巴太郎家前小廣場已經聚集了三、五人,正一面飲酒一面討論著。他被招呼
坐下,敬上一杯米酒。

  「妳去看過他嗎?」

  「聽說被殺的人死掉了,會不會判死刑?」

  「太郎歹命,老年得子又∼」

  衆人三言二語瞎扯著案情,卻不著邊際,高森均未答腔,僅獨自飲著。

  「烏魯谷。」說話的這個人年紀較輕,卻比他高森仍長幾歲,認得的姓李;
他停頓一會說:「魯凱族很久不出草了,很久了。」

  他不懂他的意思,便放下杯子望著他等待下文。

  「小孩子爲什麽不懂這個道理?爲什麽?」

  高森打他眼瞳中發現了濃濃的酒意,不,不止這些,在那酒意後頭必定還隱
藏了些什麽,他一時間沒能看出。

  「ㄍㄚ ㄍㄚˋ(哥哥),不要談這個,我們喝酒。」他祇好叉開話題,端
起酒杯敬他了。

  「現在情況怎樣?請妳告訴我們吧!」巴太郎問。

  高森將他和錢刑警的會面說了個詳細,也分析了整個案情,爲了不使老人家
們難過,給他們一些希望,他大膽地猜測,兇手不是巴安國,而是那仍在逃的壞
仔通仔。

  竟然有人鼓掌,並舉杯慶賀。

  這時巴太太從房間裏走出來,端了一盤盛著整塊五花肉的菜肴,擺在衆人中
間佐酒。她用簾刀俐落地削成一片片,分給每個人,而他先生則在每人面前放一
小撮鹽。

  巴太太將肉分給高森時,手是顫抖的,霍然眼眶一紅,仆倒在他跟前。

  「嬰那,起來,快起來∼」高森緊張得連酒也灑了,硬扶起她。

  其實巴太太長他不了幾歲,和巴太郎算是老少配,但太郎算他的長輩,也只
有以阿姨尊稱了。

  「妳要救救我小孩。烏魯谷∼」她哀哀吟吟地道:「妳是頭目,妳一定要救
他。」

  巴太郎將她扶到一旁,用母語安慰著這將要失去孩子的母親,半晌,兩人默
默地摟在一起、默默地垂淚。

  原本氣壓便頗低的環境,此刻更顯得肅然。高森打校園一路望到霧頭山頂,
翻卷的霧嵐將他的思潮一下子揪到好遠好遠∼打赤腳上學的孩子,吵嚷著要背的
妹妹、臉蛋紅紅、睡在叔叔肩上的阿蘭、溪谷摸魚蝦的童年。

  啊!那些野花野草的日子到了哪裡去呢?驟然間,他明白這李兄弟適才說那
話的涵義了,他也看清楚他的眼壑,他成了雞嗚狗盜之徒,是典型的。

  就在翌日他要阿蘭送他上醫院去檢查,看是否又增添了什麽傷勢之時,那戶
受到無妄之災的人家正清點著損失,無意之中在雞籠內發現了數枚籌碼,納悶極
了,也成爲他們這家人永遠的謎。

  一個賊失手了,要扔幾枚籌碼,這是什麽道上規矩?他們的納悶,被程遠發
覺了。他遺失的籌碼有多少?該怎麽跟場主算?他努力思索著。

  不過醫生可管不了他腦袋裏想什麽,他祇管他腦袋外那個傷口。還好,僅迸
裂些許,但才拆掉的紗布又纏繞了回去。

  「就是這裡了,其它地方沒問題。」醫生處理完後好奇地問:「兄弟,妳是
幹了什麽呀!爲何身上有股怪味,像雞糞。」

  程遠不能告訴醫生再度受創的原因,這個口要如何開法?甚至連阿蘭他也騙
說,是打完麻將下樓時不慎摔下來的。返回住處,他迫不及待地先撥了通電話給
周姓場主,有幸,他居然在家,沒給抓去警局。

  「條子呢?」他問。

  「早閃啦!」周場主輕鬆地道:「他們是來臨檢找通緝犯的。媽的,八成是
鄰居對我不爽,假報此處有通緝犯,讓條子來削我的賭局,出我糗。」

  「那條子沒理會妳的場子?」

  「他們說,知道我們在打牌,否則怎麽這麽久才來開門?家庭麻將嘛!沒什
麽稀奇的,哪家不消遣消遣呢?然後盤查過身分證就結束啦!可是在臨走之前,
有一個條子問,很奇怪,我們三個人是怎麽打麻將的?」

  他聽見對方邪邪地笑聲,很刺耳。

  「妳還笑,操妳媽,老子爲了護妳們三個,爬到二樓就摔下去了,跌得一身
傷。」程遠謊報軍情,他有目的。

  「真的啊!」對方驚訝道:「我們關了落地窗,所以沒聽見任何聲音。不過
好在如此,否則條子不也聽見了,還有不下樓追緝妳的道理?作賊心虛,誰不懂
呀!」

  「賊妳媽個頭。」他懶得爭辯,導入正題,「我問妳,我贏的錢怎麽算?」

  「妳贏的?」對方又是一驚:「喂,假仙,牌局只玩到一半就散了,妳贏了
誰的?我靠,我連頭錢都要不到了,妳還想啊!」

  「可是籌碼都還在我手上,他們不能不認帳耶,妳是場主,有責任幫我要回
來。」他爲了再增加談判籌碼,又補充道:「媽的,妳曉不曉得,就在妳跟我聊
唐老鴨的事情時,我自摸大四喜,就是摔在地上的那張東風,還記得吧!結果不
算,竟然倒放別人一砲。」

  「我靠∼∼」周場主又啐道:「牌掉在地上能怨誰?就是妳那副大四喜害了
大家。大四喜是何等牌?一生難得見一回,命薄的人胡了就會衰,分明是妳命薄
嘛!」

  「好了,好了,我那籌碼∼」

  「留著當紀念品吧!如果嫌少,我再送妳一整盒。」

  對方切斷了電話。

  9

  姓周的敢開場子豪賭就絕非等閑之輩,黑白兩道都要罩得住才行,憑他程遠
想吃一份,門都沒有,搞不好他還可以當個「二牌」,向條子通風報信,說他姓
程的是僞造證件的高手,犯過不少案,那豈不是偷雞不著蝕了一碗米?

  這算盤很好撥弄,稍一動腦就計算出來了。他程遠在掛下電話的十分鍾後,
便將那一把籌碼扔進垃圾筒,發誓永不再想起它;然後,他沖了個澡,換上幹淨
的衣服,立刻對杜幽蘭說:「走,到桃園去。」

  他急於去桃園找瞎眼的摸骨大師松木,當然是想將這段時間毫無道理可言的
命運,給摸個清楚。現在,祇有松木可以救他免於厄運了。

  這天他們去的晚,又沒預約,所以拿的掛號牌足足讓他等了二個鍾頭,才如
沐春風似的見到了大師。

  如果妳是一個開業醫師,每天能讓排隊掛號的人等兩小時,而且還很有耐心
的話,那妳絕對稱得上「杏林聖手」的名號;這聖手也就和松木的手一般有深厚
功力,可以同時摸三個女人不是摸骨,是摸肉。

  如果不能,那我勸妳也別苦讀七年的醫學了,不如自殘效法松木去也,養三
個老婆和一群孩子,毫不費「眼」哩!

  程遠一見松木師,竟忍不住地先放了個響屁,這屁聲就仿佛是呼喊:「救命
吶!」當然,妳我皆凡人,是聽不出這弦外之音的;松木師何等超俗,聞聽到屁
聲立即皺了眉頭,然後脫口道:「妳破戒了。」

  開玩笑,吃過牛肉後住院又出院,打牌後再進醫院又出院。這樣來來去去就
好多天啦!那一塊牛柳難道一直留在胃內,今日才化成一堆未排放的屎,在放屁
時帶出了味道?

  不合理歸不合理,可是大師就是大師,一語中的,聽得程遠差點跪下去,顧
不得頭上的創傷要磕頭了。

  「我的問題難收拾了,松木師,求妳(妳去人加示)大發慈悲心,速速解危
消災吧!」

  這段話中的「妳(妳去人加示)」字並非我要將松木神化的,而是當此時的
程遠,已將松木視爲神祇了。經歷過頭破血流、自摸大四喜不算、跳樓的他,早
已如浮沈於大海中的人,那麽松木不是那塊浮木是什麽?

  「慢慢道來。」松木又把耳朵對向他,準備傾聽。

  程遠把這一段經歷像說書般道了個精彩,第四台若有人偷聽到,恐怕會邀他
上個節目呢!這是個非常狀況、非同小可、非比尋常。松木師收回耳朵,向他招
招手,示意他到面前來。

  程遠走到他身前,被他的助手按在一張小板凳上;但見松木師雙爪皆出,在
他額前、腦後、雙胛、前胸、後背、環腰、骨盤等幾處摸了個透徹,如同全身檢
查般。完事後,松木轉身面對神壇,由徒弟遞來三柱香,虔誠禮拜了,又沈思半
晌,方摸回寶座上。

  「妳有一個朋友在外面等,是不是?」松木一開口,就對症了。

  「對,對。」程遠速答。

  「是個番婆仔嗎?」

  他更訝異了,轉頭看看松木的徒弟們個個面無表情,祇得虛應一聲。

  「天理呀天理∼」松木師仰天長歎,一雙白眼珠對著天花板,皆是白色,整
個案情似乎就要大白了。

  「大師∼」

  「三世以前的代志,唉∼」他歎了口氣後續道:「妳的前三世,是日本仔、
日本兵仔,而伊是番仔公主。妳們在中部山區結識,兩人都很少年。妳暗戀伊,
不過伊已經跟一個頭目有婚約,而且番仔不喜歡日本仔。妳不甘願,有一瞑,妳
趁番仔飲酒唱歌攏總醉去時,跟妳的同事將伊強押走,在一間工寮房裡面強姦了
伊。第二天,伊知道這件代志以後,就跳崖自殺了。」

  「那我呢?」程遠聽得口幹舌燥。

  「番仔懷疑伊的死因,不過苦無證據,對妳沒法度。妳的官長怕妳惹出大代
志,趕緊將妳調回日本。伊的魂魄沒法度渡海找妳算帳,如此妳才壽終正寢。」

  「現在呢?」

  「伊已經找妳三世了,現今總算給伊找到了。」

  我的老天。程遠說了個這麽好的故事,松木怎麽不回報呢?這正是來而不往
非禮也!

  「難怪。」他迅快把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回憶了一趟:「我越來就越感覺不對
勁,跟她在一起,什麽邪門之事都會發生。」

  「但是妳暫時不能跟伊分開。」

  「爲什麽?她晚上趁我睡著掐我脖子怎麽辦?」

  「不會。」松木師斬釘截鐵說:「伊不知曉前世的代志,妳反而可以利用伊
代解前世的冤仇。」

  「怎麽利用?萬一不成我豈不要慘死啦?」

  「免驚,擱有我在。」松木的耳朵動了動:「妳躲也不是辦法,冥冥之中伊
自會找到妳,不如跟伊死死纏。記住,等一下我開半個月符給妳,每瞑睡前,給
伊喝一杯符水,使伊在夢中不會看見前世之事,久久忘仇;而妳要放一張伊的照
片在身邊,每日三拜,跟伊劃失禮,求伊原諒,如此,伊就不會害妳失運了。」

  「這不難,我可以做到。」

  「擱有。」松木師說得口沫橫飛:「行房事之時,妳不能摸伊左胸、心髒部
位會使伊散發仇恨,教妳衰。」

  10

  松木師真會「瞎」掰,同樣地我也具有這種本領,只不過出發點不同,所以
他當算命師賺大錢,而我就得當窮作家勸勸世人莫迷信。

  程遠沒看過我這篇小說,以致迷信得可以,臨告辭前還要問:「牛肉能否開
戒了?」

  只見大師笑了笑,說了句高深莫測的話:「妳的頭殼擱會痛否?」

  程遠的頭仍隱隱作痛,但到底能不能吃牛肉呢?

  遠在屏東霧台鄉的高森才醒過來,頭也是隱隱作疼,老米酒的威力,公賣局
實在功在黨國。

  已近昏暮,他竟在巴太郎家前廣場醉倒了。坐起身,發現人越喝越多,將整
個石板桌圍滿了,男女鄉親來不少。而就在他一起身,隨即從旁遞來一杯酒給他
還魂的纖纖玉手,竟是顔如玉的。

  「妳怎麽在這裡?」他詫異地問。

  「這是我的家呀!」她回道。

  對了,真是醉昏頭了,她本是露台村的,當然算是主人了,只不過在平地工
作的她也是逢節日慶典才會回來的,這天顯然是有人跟她通風報信了。

  「妳現在名氣很大。」顔如玉續道:「全村的人都知道,祇有妳才能救巴安
國。」

  「這樣講是害我,知道嗎?」他苦笑:「我祇是一個記者,如果他真的殺人
了,就算我是法官也沒辦法。」

  「他們說,至少妳教警察沒打他。」她一邊說一邊在他身旁搖著扇子。

  他知道,她是在爲他趕蚊子,昏暮時分就開始做了的,難怪醉倒的他身體沒
被蚊蟲咬。他想說些感激的話但沒有。

  「烏魯谷。」巴太郎在人群中呼喚他:「醒來了就再幹一杯。」

  他正要舉杯,顔如玉倒開口了,用魯凱母語刀念著巴太郎,教他別再找高森
喝了。

  「妳是他太太嗎?還是他女朋友?」巴太郎酒意也甚濃,開玩笑連晚輩也不
放過的:「如果有結婚,爲什麽沒請我喝喜酒?」

  衆人一陣哄笑,紛紛跟進開起他倆人的玩笑。

  「他們先上車後補票啦!」

  「不要結婚,要阿不只(睡覺),結婚沒有用。」

  「今晚我要伊底嘎谷(作愛)。」

  高森被他們這一鬧無可奈何,端起了酒杯站起身說:「霧台的前輩,我代表
ㄍ一努浪(去露),敬妳們一杯,祝妳們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聽不懂。」

  「ㄍ一努浪找我們霧台村的小姐,不可以啦!」

  「烏魯谷,三杯才可以過關。」

  還是那姓李的兄弟在這一攤酒方才開始時說過,「魯凱族久未出草」的,出
面爲他解圍道:「山路很長,他今晚還要下山哩!」

  「沒關係。」高森拍拍他肩膀續對大衆道:「我幹三杯,請妳們原諒。」

  他一杯接一杯喝了,到第三杯時,幾乎要抓兔子了。

  「原諒什麽?烏魯谷要說清楚。」有人又叫嚷。

  「好啦!不要太過分。」巴太郎知曉他的狀況,主動爲他解圍。

  高森可是一醉再醉,方坐下,便感到一個頭兩個大,他對身旁的顔如玉說:
「妳,爲什麽要來?」

  「爲了妳。」如玉很簡單的回答。

  「不要,妳不要∼」他痛苦地說:「我們不會有結果。」

  「烏魯谷,我的身體已經屬於妳∼」

  「爲什麽?爲什麽不放過我?」

  「烏魯谷,妳醉了,馬來幽默(杜幽蘭)不會再回來了。」

  「妳爲什麽不放過我?」高森用近似哭泣的聲調又重複了一次。

  「烏魯谷。」如玉極篤定地對他說:「杜阿賴嘎以,歌拉ㄍ一烏啊巴察以,
該嘎魯浪嗯(此生非妳莫嫁)。」

  11

  高森是被顔如玉騎機車載下山的,在翻越數座山嶺,過了伊拉,穿越橫跨隘
寮溪的那座橋後,他醒了。他從她背後直接將雙手上移,交疊握住她的雙乳,頭
則枕住她的後背,直嚷著:「停車!停車!」

  她停了下來。他飛快地跨下車,跑到一旁的草地上區吐不停。她也奔過來,
急急地拍背撫胸。

  「好了,沒事了。」他仰著對天說。

  「妳喝得太急了。」

  「妳別管我,走吧!」

  「不行。」她在這荒郊野外越發顯得堅強:「我要照顧妳。」

  「一輩子嗎?」他問。

  「一輩子。」她答。

  「很好。」他搖搖晃晃地走到一座廢昔的工寮前,解開褲襠撒尿了。

  「烏魯谷,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嗎?」她跟上前問。

  「記得。」一個踉蹌,他臥倒在地。

  她想過去扶他,才拉住他的手,卻被他一把牽扯倒地,和他的身體糾纏在一
塊。

  「如玉,我要妳。」高森在一輪明月下說著,但雙手不老實地往她身體上探
索。

  「此生非妳不嫁。」她又一次呢喃。

  「我聽見了。」他一面說一面剝開她上衣鈕釦。

  顔如玉仍喃喃自語著,任他的手探入胸衣內,在她雙乳峰上游走。

  高森原是側躺在她身邊愛撫著她的酥胸,一會兒,他猛然翻上她身軀,親吻
她的唇;而她則熱烈響應著,舌頭一直往他嘴裏探,幾乎要抵達他喉嚨內。

  他吸吮著她的唾液,感覺上就像瓊漿玉液般,令他舒爽至極,因酒醉幹澀的
喉嚨似乎也完全得到滋潤,因此甦醒了不少。於是,他更加興奮了,縮回舌頭,
一顆腦袋便往下移,捕捉住她堅挺的乳頭,一圈圈繞舔著。

  「嗯∼啊∼」她輕喚著,覺得有光線亮起,睜開眼,一輛機車正由遠駛近。

  她緊緊摟住他的頭,直到機車從她身邊駛過,才再啓齒叫出聲。

  「烏魯谷∼此生非妳莫嫁∼不要停,不要∼」她將下身高高弓起,頂住他的
下體,碰到那硬物,越發刺激了,便左右摩擦起來。

  他從乳香中驀然驚醒,下體被摩得快將破褲而出了,祇好捨棄乳頭,再往下
移,隔著她的裙子親吻那洞穴;越是使勁,她浪叫聲越高,骨盆揚得到了極點,
下陰部位那條線隔著外裙明顯透出。

  他用嘴將她的裙子掀開,再用牙齒咬她的內褲鬆緊帶;她很配合,內褲毫無
阻礙地褪去了一條腿。迫不及待地,他直接吻在她的陰部。

  「嗯∼妳的鬍子,鬍子∼刺得我痛∼」

  高森幾天未刮的鬍子起了作用,教她下身不安地擺動,但越擺動,陰水流得
越暢,顯然她是處於一種既痛苦又快樂的狀態。這使得他更加無所顧忌,一根舌
頭直探到底,還在裡邊翻江倒海,搞得她猛喊饒命,苦樂不分了。

  她在雙腿虛軟一陣後,猛然夾住他的頭顱,一個大翻轉,變爲上位;然後坐
起身子,反轉上身,急急卸下他的褲腰帶,探手握住他那硬挺挺的肉棒,搖晃起
來。

  他不甘示弱,雙手上伸,握住她的雙峰也使勁捏揉。這樣交戰了一會,她再
難以忍受,一轉身,跨上他的腰際;不用手牽引,便直接滑了進去;甫抽動,唧
唧之聲就在曠野中毫無顧忌地響起。

  「摸我奶奶∼哥哥,快掐死它,掐它∼」她神智不清地叫喚著。除了他,只
有月娘聽得見。

  他聽從指令,不,更過分了,他是仰起上半身一口咬住其中一個,下半身還
滿配合地猛往上頂;不,更過分了,他的雙手還環繞過她的腰部,緊緊掐住她的
臀部。這一招使她胸、陰、臀三部分受益,整個人浪得快虛脫了,一頭栽到他胸
脯上。

  他在下面頂了一會,吃不上什麽力,便抱著她在草地上一滾,就定了正位,
雙手捉住她的雙腳掌,硬往兩側推,使她的桃花源洞迎向他大大張開,然後輕輕
搖晃臀部,讓她一點點地承受;大約抽插了有一百足下爲止,他才轉爲猛烈的攻
勢,陰陽交會時,幾乎就像金鐵交嗚,會迸出火花似的;且因用力過猛,使她身
體一直向前邊滑動。

  就在她快滑到水溝邊時,她知曉自己即將完結了,趁著末尾的餘威,她將陰
道猛力一夾,感覺到一股滾燙的熱流噴入其內時,她的陰唇也爲之大開了。

===================================

《 本帖最後由 嘟嘟好 於 2007-10-14 23:1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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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0-14 14:21: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重看霧頭山

  1

  此生,非妳莫嫁。就爲了這句話,高森終於答應訂婚了。他不能再抱著顔如
玉的身體夢想著天人交歡,或者夢想著那遙不可及不如生死的杜幽蘭,於是,他
和家人商量過後,由父母出面親自往霧台村提親去。

  提親的這天旱晨,杜幽蘭在臺北的板橋恍恍惚惚地醒了過來,望著斜斜射入
室內的一道陽光,驟然間心口隱隱作痛,仿佛是被那道陽光射中一般。她有了一
種莫名其妙的生死交關感覺,好象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久人世了;于是突
然想念起故鄉來。

  霧頭山啊,妳肯退散霧嵐見見這迷失的孩子嗎?

  她一撇頭,發覺程遠並未睡在身旁,好奇地步出臥房,一眼便看見他精神奕
奕地正坐在客廳;雖是精神奕奕,可是兩個眼袋卻氾著黑色,再看那茶几上,吸
食安非他命的工具一應俱全,就不覺得稀奇了。

  「一夜沒睡?」她沒等他回答便進浴室盟洗了。

  事實上,程遠的確是一夜未眠。自從松木師那老瞎子信口開河編造出那麽個
離奇、玄疑、精彩絕倫的故事來後,他就很難睡著了;尤其是睡在阿蘭身邊。

  那老瞎子不論如何荒謬,倒有一點和我不謀而合。我在這篇小說一開頭就描
述程遠欲侵犯阿蘭,阿蘭不同意,而他卻霸王硬上弓,那伸人她私處的指頭就像
日本軍閥在中國的土地上自由地「進出」,可以稱呼他的指頭爲「小日本」了。
松木指他前三世是日本兵時,真是誤打誤撞,不由得妳不信他的老於江湖、擅於
此道了。

  程遠怕死了,沒想到從前任他宰割、劈打、進出的番婆仔,竟是他三世前的
仇家,且爲報複他而來。在此之前,他也曾懷疑過,是否這番婆和那老瞎子串通
好設計他,使他爾後不敢對她怎樣,但仔細想想,番婆絕不可能有這等腦筋。

  松木大師法力何等高強?豈可狐疑?這樣不眠不休度過了兩夜,不能再熬下
去了,否則小命休矣!他得按照松木師所開的藥方拜她了。

  杜幽蘭從洗手間出來,在他對面坐定後,緩緩地開了口,起先聶嚅,但又有
點膽怯:「我想回屏東去看看,可不可以?」

  他擡起頭,用那兩團黑眼圈凝視著她,極遲緩地道,「妳去啊!」

  嚇了她一跳。原以爲他聽到這個要求一定會對她動粗,抵擋的姿勢都準備妥
當了,豈料他竟一口答應,難道他又在耍什麽花樣?

  她再拭探性地道:「如果妳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回去。」這意思就是若妳
怕我一去不複返的話,緊盯著我總可以吧!

  程遠揮揮手,有些不耐煩地說:「來去往返一切都是命。」

  這又是什麽意思?她更迷糊了。

  杜幽蘭發覺他打從桃園回來後整個人似乎全變了,隨便就可以數出幾項來:
一、他沒跟她同床過,甚至不合眼,一整夜全靠第四台打發,想打瞌睡便以安非
他命伺候。二、他的性能力大不同於以往,這兩天碰都不碰她,甚至連她的身體
也不瞧上一眼。三、他突然在每晚都會爲她沖一杯牛奶,說是爲她補身體,可是
又都鬼鬼祟祟地在廚房裏弄。四、過去他是要完全掌控她行蹤的,絕不能遠離,
如今好似大發慈悲了。

  杜幽蘭怎麽也想不到,他不敢睡覺是怕她三世前的冤魂半夜附身,拿著刀砍
了他的腦袋;不與她作愛是忍了又忍的,生怕一激動撫摸了她左胸,勾起她三世
前的記憶;泡牛奶則是方便下符,教她忘卻那慘案。

  至於放她回屏東就更好笑了。現在他多希望她這一去永不回頭,從此拜拜,
各走各路;可是松木師說過,一切強求不得、躲不得,祇有隨天意了。

  「那,那我收拾行李去了。」

  他還揮一揮手。

  阿蘭當然不會深思箇中緣由,她以爲他的男人轉變了,變回初見面時那般斯
文、溫柔、善解人意。總算老天還有眼睛,不讓她繼續吃苦;一激動,收拾行李
時就有些想哭。拎著行李走出臥房,看見桌上擺著一萬元,感動得眼角都濕了;
收起鈔票,正要出門時,程遠在後頭叫住了她。

  「妳有沒有相片?」

  「幹嘛?」

  「留一張給我,我,我怕會想妳。」

  這會,她的淚水真的垂下來了。

  2

  杜幽蘭一走,程遠立即將她留下的照片擺在電視機上頭,外出買齊了香枝金
銀箔紙,然後恭恭敬敬地拈香三拜,再到陽台一張張小心翼翼地燒紙錢,嘴裏直
念著!

  「原住民小姐,不,公主,我對不起妳∼∼我他媽怎麽知道三世以前是日本
人?其實我最恨日本鬼子了,他們在戰前屠殺中國人,戰後、又猛削新台幣,像
日本漫畫就賺飽了∼我這一世變成中國人,也算是報應了,我們應該扯平了吧?
妳以後別再找我了,好不好?我求求妳。」

  紙錢燒完了,驟然台起一陣風,灰燼便在小小的陽台上旋飛起來,雖是大白
天的仍然有些嚇人。程遠感到後腦勺的傷口又脹得發疼,一陣暈眩後覺有些涼颼
颼地,似乎整間屋子都透著寒氣,遂不敢再待在屋裏,匆匆下樓去也!

  他在附近閑逛了一會,竟不自覺地來到阿蘭平時常獨坐的這小公園,就坐在
她慣坐的那張椅上,也像她一般吸燃香煙,看著過往無關的路人,打算扔他一地
煙蒂。路人也不全然是無關的,總有某些極小的機率會碰到熟人。我相信一個人
在精神恍惚下,某些極小的機率就會發生,譬如看見異象。

  程遠沒看見異象,倒是看見了一個熟人。是唐老鴨,被黑道角頭通緝的汽車
慣竊,正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

  「老唐∼」程遠暴喝一聲:「總算給老子堵到了。」他沖過街道,一把抓住
他,但對方並沒逃跑的意思。

  「人衰的時候,四處都碰得到鬼。」老唐搖搖頭說:「妳別大聲嚷嚷,不知
道我正在跑路嗎?」

  「操,我也在找妳這老王八哩!」他渾身又起勁了:「最近被妳搞慘了,妳
看我的頭,現在還包成這副德性,那裡都不能去,成天窩在家裏孵蛋。還有,一
把大四喜自摸東風胡不成,也他媽跟妳有關。」

  「喂,喂。妳這腦袋可不是我砸的,與我何幹?那天我先閃是怕條子來了麻
煩。」

  「我就不怕嗎?萬一我被削怎麽辦?」

  「所以我在臨走前,特別交代妳女人,叫她趕快送妳去醫院嘛!朋友也只能
做到這樣了。」他徑自過街走向公園:「別待在大馬路上,再碰見個熟人我就慘
啦!」

  「喂!」他追上前道:「妳這一解釋就恩怨全了了?」

  「本來就是嘛!我們那有仇?說起來還是妳對不住我,沒及早把那輪子弄出
去,害我落得如此下場。」他忽然又想起什麽:「對了,妳剛才說一把大四喜沒
胡成,怎麽回事?」

  「別提了。」程遠揮揮手:「幸好我沒幫妳弄成腿子,是救了妳也救了自己
呢!妳想,那輪子真弄出國了,妳死定,我也死定了。」

  「沒弄出去又怎樣?還給他又怎麽樣?他還不是要弄我,四處放話要我一只
手,他媽的!還有沒有江湖道義?那還不如賣出國,先賺他一筆好跑路,橫豎是
死。」

  「我聽說了。那妳怎會跑到此地?」

  「唉!」老唐一歎氣,整張臉皺得像沙皮狗:「老子跑了一輩子江湖,只被
條子通緝過。躲條子容易,躲兄弟就難啦!他媽的,那家伙是個死硬派,勢力又
廣,非要我這條狗命,聽說還懸賞了呢!連通風報信的都可以領賞,我就祇好盡
量往兄弟少出沒的地方躲了。」

  「臺灣何處無兄弟?」程遠近來說話愈發有學問了。

  「所以我才到處換地方啊!」

  程遠後腦的傷勢毫不妨礙他的靈光閃現,又有了新點子。

  「咱們好歹兄弟一場。」他拍拍老唐肩膀道:「總不能見死不救,我看,妳
就先到我窯口避一陣子吧!」

  「妳不會想領賞金吧?」

  「去妳媽的,當我是什麽?」

  3

  這一對黑夥伴躲躲閃閃返回住處之際,四百多公里外的高森一行提親隊伍,
已浩浩盪盪開進了霧台村,在霧台國小前下了車。

  顔如玉她家早已準備妥當,用小米束、甘蔗束、花生球、紅布、花籃裝飾得
頗有傳統風味,但聽一路鞭炮響起,圍聚的人群立即出屋探頭張望。雙方參與這
項訂親儀式的村民,幾乎全著上鮮艷的傳統服飾,一時間,連盛開的野花亦相形
失色了。

  高森他們這一行人,攜帶著數罐古甕、鮮花、酒、傳統食物以及一整頭豬做
爲聘禮;領頭的他,頭戴插有三朵野百合的花冠,頸圍珠煉,身著繡有百步蛇的
袍子,腰佩獵刀,腳系花綁腿,神采奕奕地一副頭目模樣,看得村民合不攏嘴,
直說如玉好命,嫁到頭目之家,還是個帥哥。

  進入顔家後,小小的客廳一下子擠得滿滿的,連轉身都有困難,主人迫不得
已將一些不必要的親友請了出去,騰出空間來準備進行訂婚儀式。魯凱族傳統的
訂親儀式也隨著時代有了轉變,幾乎漢化了,場面遂有些滑稽。

  準新娘子顔如玉出場時引起了一陣歡呼聲,她頭戴花冠,纖細曼妙的身體被
一襲水綠色的袍子罩住,外頭再披上一件珠綴的花禮服;低垂著頭,惹人憐愛至
極;水靈靈的大眼睛飽含笑意偷瞄著她的男人。那稍微的羞怯,使她橫豎看都美
麗動人。

  一雙璧人被擁至戶外早已擺設好的長條桌前,與雙親們隔桌對站著,然後由
鄉長,國代等政治人物上台輪番精神講話,冗長沈悶至極。

  這一點多半是學著漢族的傳統,搞一些大官來撐場面,上頭講得烯瀝嘩啦,
下頭照樣喧嘩。縱使演講者極爲不滿,但仍陶醉在一種自慰似的快感中;這種自
慰與一般不同的是,有許多人公開觀賞、恥笑。

  除了繁文縟節,當然最重要的是喜宴啦,由左鄰右舍婦人組成的伙夫團忙得
大汗淋漓,各種傳統的山珍美食皆出籠了,有飛鼠湯、猴肉香腸、阿拜(小米裹
肉)等等等,全村動員起來吃喝個暢快,直到夜晚仍有部分未散席。

  這個從板橋返鄉的杜幽蘭,由火車轉公車到了三地門再叫野雞車上山,天色
已整個暗了下來。曲折的山道忽上忽下,左彎右拐,有如她坎坷的鄉愁;這裡的
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但經過這些年似乎早與她絕緣了,完全沒有歡迎她的
意思,甚至掩面不願見她。

  她又敞淚了,爲了故鄉。

  在一個大轉彎之後,她知道到了霧台村,卻見街道兩旁有異常的人群。她心
有所感,眼皮跳了兩下。

  「等一下,運匠。」她喊道。

  司機停妥車後,她搖窗下來用魯凱語問路人道:「今天在慶祝什麽嗎?」

  「訂婚啦!有人訂婚,去露跟霧台的。」他答。

  去露村的,誰呢?她更好奇了。

  「誰?」

  「去露的高森,答裏阿賴(頭目),娶我們霧台的顔如玉。」

  杜幽蘭楞在車上,良久,才對司機說:「開車。」不過車行約五百公尺,她
又喚道:「停車。」

  「小姐,妳到底要不要去去露?」司機不耐煩了。

  「我在這邊下車。」她失神地道:「就算到去露的錢。」

  司機收下錢後掉頭走了,留下她一人在黯黑的山區內,俯望下邊的霧台村。
她忽然不想哭了,回到故鄉。

  外鄉流浪的日子,每在最艱苦的時刻,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頭頂那座霧頭山,
其次不可否認便是她的初戀情人高森了。最艱苦時期度過後,錦衣夜行返鄉,雖
不見霧頭山,但她確知她安然無恙地立在那兒俯視著她的子民;錦衣夜行返鄉,
才得悉初戀情人的下落,卻是在他訂婚的當天,真是情何以堪啊?

  杜幽蘭慢慢地走下山,返回霧台村,在霧台國小前,她被鄉親認了出來。

  「是馬來幽默嗎?」一位去露村的長輩在路燈下認出了她:「真的是馬來幽
默,孩子,妳很久沒回來了。」

  「嬰那∼」她祇好叫喚她。

  「烏魯谷今天訂婚,走,跟我去顔家。」

  「不要,我要下山∼」

  「不可以,跟我走啦!」

  婦人拉著她的手又親又吻,以示對她的想念,然後牽引她往前走。即將接近
顔如玉家時,她與她碰個正面。

  「阿蘭?」如玉驚訝的程度誰都看得出來。

  「是我,真的是我,如玉。」她輕喚。

  「好同學。」她上前摟住她:「高雲在我家,大家聚聚吧!」

  如玉故意不談她今天和高森訂親的事,卻將話題扯到高森的妹妹高雲頭上,
幽蘭心裡甚是清楚。

  「我還有事。」阿蘭拍拍她手背道:「跟阿雲說聲對不起,我要走了。」

  「回ㄍ一努浪嗎?」她問。

  「不是,我要回臺北。」幽蘭撒了謊。

  「我送妳。」如玉挽著她的手臂,往公路走去。

  「恭喜妳。」她說。

  「什麽?」

  「我恭喜妳,要嫁給一個好丈夫。」

  「妳知道了?」如玉的手臂顫抖了一下,幽蘭已經感覺出來了。

  「嗯。」她眼眶滿是淚水:「別人跟我說了。」

  「馬來幽默,我也祝福妳。」如玉極敏捷地帶過。

  到了公路邊,杜幽蘭脫開她手臂,從皮包內摸出三千元,塞到如玉手中道:
「我的好同學,白首偕老。」

  她倆人的手握住那些鈔票,沈默一會,如玉方才想起什麽似的問:「妳怎麽
下山?」

  這一問,倒把阿蘭問住了。在夜裡,要下山幾乎是不可能,除非有熟人載下
山。

  「別急,我來找人。」如玉說完後便跑到附近的人堆中詢問,一會兒,帶來
了一個年
輕人。

  「對不起,馬來幽默,他馬上要下山,不過是騎摩托車,妳坐他機車下山好
嗎?」如玉說。

  5

  高尚森在文定大醉的翌日,被霧台村的巴太郎搖醒。

  「烏魯谷,快起來,我兒子托人說有急事找妳。」

  他翻了兩個身才從夢中甦醒,一見是巴太郎,又想倒下去,卻被他拽住了。

  「烏魯谷,高森,快醒來∼」巴太郎叫道。

  「巴安國找我對不對?我知道。」他仍在囈語。

  「烏魯谷,答裏阿賴(頭目),我求求妳,救救我兒子。」巴太郎連聲說。

  現在,烏魯谷,不,高森來到了位於屏東市區的屏東縣警察局,剛想要進門
時,他看見了一個女人從局內走了出來,戴著墨鏡,似乎很面熟,他的腦袋隨著
她的臀部向後轉,愈看愈熟,忍不住地喚了一聲:「馬來幽默?」

  那女人停住了,但沒有回頭,一頭秀髮甩了一甩,又昂首走出警局。高森頓
了半晌,再追出去,只見那女人已坐上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似乎她還回頭打開
後車窗遙望他一眼。這是件怪異的事,他搔了搔腦袋,宿醉清醒了些。

  在拘留室內,他見到了巴安國。

  「高大哥。」他仿如見到救星一般,急得一只臂膀探出柵欄:「他們說,我
要被起訴了,這是什麽意思?」

  他伸出一只手掌,和他的緊握了下。

  「不太可能吧!他解釋道:「檢察官如果起訴妳,那表示他已經握有足夠的
證據,証明妳是兇嫌。案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似乎不太可能。」

  「可是他們說∼」

  「他們是誰?」

  「刑警呀!」

  高森不得已又找上了那位性錢的刑警,他正在三組內和同事聊天。

  「老錢,妳們又在嚇唬小孩了是不是?」他仍是開門見山地問:「他被起訴
了嗎?」

  這條子詭異地笑了笑,說:「這祇是辦案的一種手法,妳也要幹涉嗎?」

  「大人,我不敢。」他倒挺能察言觀色,看氣氛還不錯,也開起玩笑:「可
是,妳嚇到他,同時也嚇到我。」

  「我們也有壓力啊!王子。」錢刑警立刻反駁:「兇手找不到,死者家屬威
脅說要請民意代表出來。」

  「出來搓圓仔湯啊?」他不屑地道。

  說真格地,錢刑警說的絕不容辯駁,警察的壓力天知道有多大?

  姓錢的刑警口氣像緩和了些,且有些自省地道:「破了案,大家享福;沒破
案,大家倒霉。」

  高森知道他們的辛勞,有些於心不忍,便按住他的肩道:「晚上,跟我上山
喝個過癮如何?我昨晚訂婚。」

  「媽的,沒誠意,現在才講。」錢刑警也摟住他。

  這時有一位原住民刑警走了過來,對高森說:「烏魯谷,我表姊早上才來看
我,妳沒碰到?」

  「妳表姊是誰?」他問。

  「馬來幽默呀!」他答道:「跟妳同村,ㄍ一努浪的杜幽蘭呀!」

  6

  程遠領著唐老鴨到他的住處,老唐一進門就看見電視機上邊擺著杜幽蘭的照
片,立即調侃他道:「想不到我們假仙居然還是情聖呀,女人返鄉探親去了,用
相片以慰相思之苦,啊哈!」

  「妳媽的老唐,別消遣我了。」他將相片收了起來。「好好給我記住,我是
妳的恩公,如果連我都不肯收留妳,那妳就等著被人砍吧!」

  「是,是,大恩公∼」老唐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那我睡哪呢?」

  程遠帶他到一個多餘的客房,堆了些雜物。

  「去外邊買個床墊湊合吧!危急存亡之秋,一切克難從簡。」

  其實程遠之所以收留他,並非出於好心,若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那我就白
寫小說這些年,白觀察人性這些年了;他收留老唐,是爲了防止阿蘭三世前的幽
魂找他報仇。兩人窩居這屋內,難保不會出什麽怪異之事,有了老唐,至少多了
一層保護,而且也加重了這屋內的人氣,諒那幽魂也不敢怎樣。這是他的如意算
盤,很好撥。

  老唐看過房間後,叩機響了。

  「是誰?」程遠比他還緊張的問。

  「我徒弟。」

  「妳怎麽知道?」

  「當然有暗號。」老唐詭異地瞄了他一眼:「在這節骨眼上,早就化明爲暗
了。」

  他回電了,嗯嗯啊啊的,掛上了電話後,面有難色地對程遠說:「是我徒弟
哦!真的是他。」

  「有屁快放。」程遠倒挺會察言觀色。

  「我徒弟∼徒弟他也滿可憐的∼∼」老唐訥訥地道:「事情發生之後,我也
不能照顧他們了,各分東西。其它人怎樣不曉得,倒是這小徒兒連個住的地方都
沒∼∼」

  「老家伙,妳休想∼」他聽出他的意思了。

  「送佛送到西天,就多這麽一個。」老唐懇求。

  「不行,妳太過分了。」

  「假如,真的就多這麽一個。」他哀求道:「您大人大量,就當他是來幫忙
的小弟,可以幫妳跑腿呢!」

  他沈吟了,堅定的意念又出現了轉折。

  老唐見縫插針,打蛇隨棍上,立即接續道:「妳的傷還沒好,他可以服侍妳
啊!」

  「就這一個喔!別怪我無情,多一個我都不收留。」他終於鬆口了。

  7

  唐老鴨的徒弟來了,對程遠可是畢恭畢敬,左一句「程遠哥」、右一句「通
仔在」,當他是再世恩人了,顯然老唐事先有教導過。

  「假仙,沒蓋妳吧!」老唐曖昧地跟他擠擠眼:「叫他通仔就行,不管大小
事吩咐一聲就好,當他是自己的小弟,累死這小屄養的也沒關係。」

  「先把客房打掃幹淨再說。」程遠下了第一道命令。

  但見這年輕小夥子立即脫去上衣,開始接受指揮搬這移那,不消多久便將客
房理了個幹淨,然後渾身汗水地杵在程遠面前問:「程哥,還有什麽吩咐?要不
要我將妳的房間也一並清理?」

  「休息一下吧!」他望著小夥子還稱得上魁梧的身體問:「妳左臂上刺的這
名裸女還不錯,功夫很細,在哪刺的呀?」

  「西門釘的一條巷子裏。」通仔諂媚地道:「程哥有興趣嗎?改天我帶妳去
刺。」

  「他的女人不在身邊,看到妳那刺青哈起來了。」老唐打趣道:「當心妳那
條手臂,晚上被他給操了。」

  「操妳媽的老屁股,胡言亂語,當心我撕了妳的爛嘴。」程遠啐道。

  「撕我的嘴沒關係,可別像那角頭要砍我的手,我還得靠它吃飯哩!」他揚
起一只手掌晃呀晃的。

  「師父。」通仔接口道:「您不提起還好,我們現在坐吃山空呢!」

  「廢話,這還用妳提醒。」老唐一巴掌直呼他後腦勺:「目前風聲緊,動不
了,等過一會兒就非出去活動不可,否則老本一下就吃光了。」

  「住在程大哥這更方便了,到手的貨,馬上就可以弄到腿子,那豈不銷得更
快?」通仔倒滿靈光。

  所謂「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那麽這三個賊就可以勝過十個諸葛
亮了,而且他們的住處,就是名副其實的賊窩了。

  8

  高森已訂婚了,他妹妹高雲開始著急了,來到羅和平開設的彈子房內密商。

  「好啦!」和平對幾位聚精會神在撞球的青少年喊道:「午休時間到了,散
場,下午再來。」

  「撞球還有午休?騙肖。」一個青年說。

  「羅大哥要那個那個啦!」另一個扮鬼臉回道。

  「我是老闆,說午休就是午休。」他故意裝作一副凶樣:「這一桿不算錢,
快走吧!」

  小鬼們桿子一甩,全溜了。

  「我的妹妹,我渴死了。」和平的店門尚未拉下便猴急起來,抱住她雙掌亂
摸道:「就等妳來止渴呢!」

  「正事還沒辦,就先∼」她故意躲閃。

  「這才是正事呀!」他飛快地扯脫她的上衣,這才發覺大門尚未拉下:「妳
先到裡面去,我來關門。」

  鐵門拉下後,羅和平急忙沖入臥房,發現她已自行脫了個精光,真是心花怒
放,趕快卸下自己的衣褲,撲到她身上。

  「妳知道嗎?阿蘭回來了∼嗯∼」高雲微閉雙目,享受他的手在她的胸脯上
游走的感覺。

  「阿蘭?誰看見她了?」他說完一口咬住她乳頭。

  她輕輕呼叫一聲,火辣辣的感覺從乳頭部位延燒開來。

  「我大哥∼差點碰到她∼就在警察局。他打電話問我,阿蘭有沒有來找我∼
我說沒有。他以爲,以爲顔如玉一定碰到過她∼哎,哥哥,我痛,痛∼我打電話
問如玉,她說沒見過阿蘭∼」

  「現在別管阿蘭了,我祇管妳的小洞洞。」

  羅和平移轉目標了。他雙掌伸至她臀下,握住兩片屁股,向上一擡,舌尖便
像蛇一般鑽了進去;迎接王師的是一壺瓊漿玉液,如洪水般滾滾洩出,糊了他一
嘴。

  「好哥哥,我好舒服∼再伸進去,再進去∼」她雙唇微翹,輕輕吶喊,一只
手還往她陰洞伸去,手指也湊熱鬧地深入洞去,把玩自己的陰唇。

  他的嘴早與她的陰戶密合在一塊,又插入她的兩根手指,舌頭更興奮地在內
卷攪,有時還吸吮她的手指;而她的整個陰洞受刺激下,陰水更爲氾濫,源源不
絕地流入他的口中,真正是要止他的渴了。

  「不行了,快,快進來∼」她喃喃念著,並且有了動作。

  她拉住他肩膀,往上一拖,使他身體歸了正位,然後握住他的陽具,直往自
己洞內塞,一下便滑了進去;插入的一剎那,她整個身體興奮地彈了起來,抱住
了他的頭,然後自動地搖起臀部,使他的弟弟在她陰戶內活動起來。

  他在上位不甘被動,就一口吸住她乳頭,下身也配合著她的動作猛力沖刺;
身體疊著身體、汗水混合著汗水,倆人已完全交融在一起。

  她在這姿勢下出力甚多,感到疲累了,便翻身趴在床上,將後庭展現給他;
他不急於操進,先俯下身吸吮她豐滿的臀部,一個個瘀痕于是顯現,然後他托高
她的屁股對準了她的屁眼,探舌入內。

  這一觸動,她又昇起一股異常的愉悅感覺,不自主地浪搖起來,嘴內嗯嗯啊
叫喊著。

  他知道她嚐到新鮮的甜頭,便改用手指往裏戳,僇得她雙手緊捏住枕頭,有
點疼,但更多的舒爽。他又用拇指插入她陰道內,雙指一下下夾來夾去,把她弄
得哀哀告饒。

  「我來了,好妹妹。」

  他端起陽具再度君臨她,雙胯往前頂時,與她的臀峰擦撞,那種感覺使他酥
麻極了,而她則高高翹起屁股向後頂,非要頂到她花心不可。如此交戰了近百回
合,他有些耐不住了,表情極痛苦地硬忍了下來。

  「最後,交給我好不好?」她征求他的同意。

  他下馬了,仰躺在她對面。她翻身再跨上去,雙手撐住他雙腿,兩腿弓著,
身體微向後仰地搖動。他往前一望,他的肉棒在陰戶中游動的情景一覽無遺,便
更興奮了,雙手掐住她的乳房,在下邊配合著彈動,龜頭感覺上是直入子宮深處
了,欲仙欲死。

  「妹妹,我要去了,我要∼」

  「好,丟在裡面∼丟在我洞洞裡面。」她亦叫嚷著:「我數一、二、三,好
不好?我們一起去∼」

  「快,快,我不行了∼」

  「一、二、三∼」

  她大叫一聲,一屁股坐了下來,緊緊壓住他陽具,讓他的精液完完全全射入
她屁洞內裏。

  9

  高森快抓狂了,祇要是認識杜幽蘭的人,他都一一的撥了電話,詢問她的下
落,幾乎清一色的回答是,已有數年未曾見過她了。

  難道阿蘭回鄉就只去看過她當警察的表弟?他絕不相信,但他唯一有個人沒
問,正是他的未婚妻顔如玉。倒是他大妹子高靜是個好事之徒,接到哥哥查詢的
電話後,立即通知了如玉。

  「阿蘭回來屏東了,妳知不知道?」高靜在電話中故作神祕地問。

  「我,我不知道。」如玉回話有些結巴。

  「我哥哥正四處打聽她,問過很多人。」她放完消息,似有意又無意地道:
「如果妳跟她碰過面,也不能承認,以免節外生枝。」

  放下電話,如玉有些迷惘,苦苦沈思了許久,忽然一條線索直往她的腦袋裏
鑽,騎上摩托車便奔回故鄉霧台。

  她猜到高森一定會追回山上;是的,她猜對了。甯可說是我給她的靈感,因
爲我這人有點賤又不太賤,雖不至於恨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但也不願濫情,終
要考驗一下男女雙方吧!免得婚後更生恨。

  高森這回到霧台村可沒詳細跟巴太郎等鄉親報告巴安國的狀況,他感覺時間
不寬裕了,遂逢人便問有沒見過去露村的馬來幽默?當日,他幾乎行遍了整個村
落,最後,他問到幾個在榕樹下編織的老嫗。

  「馬來幽默嗎?」其中一位停止了手邊的活,擡起曾被點過的面孔,遙遙望
向高森的故鄉續道:「ㄍ一努浪有人見過哩!就在妳訂婚那天晚上。」

  「她亂說的啦!可能是喝醉了。」另有人駁斥。

  問明瞭是哪位老人家,高森馬不停蹄地往家鄉趕去。抵達那老嫗家,門卻是
鎖著的,鄰居說:「她可能下田工作去了。」于是,他再往山坡下走去,找她的
田地。

  在半山腰上,高森呼喚她的名字;半晌,有了回聲,細而孱弱地。循聲,他
來到一座簡陋的農寮。這長輩正蹲踞在芋頭窯前堆著柴火,衣色和四周的玉米叢
相仿,也就被吞沒了,頗不好認。

  「嬰那,是我,烏魯谷。」他握住她那如同柴枯的雙手。

  「沙包烏(辛苦),孩子,喝水好嗎?」她問。

  「我問妳一件事,馬上下山。」

  「請說。」

  「妳曾見過馬來幽默、杜幽蘭嗎?」他的汗水開始下滲,一滴滴落入土裏,
鏗鏘有聲:「在我訂婚那日。」

  「她像鳥一樣,來了,又飛走了。」她答。

  「妳真的見過她?」他再問。
「我要請她喝酒,她不要。」

  「還有誰見過她?」

  「妳的太太。」她笑了起來,露出孤伶伶的一顆門牙:「她們一起到馬路那
邊了。」

  繞了一個大圈子,跟阿蘭見過面的,竟是自己未過門的媳婦,高森他一下子
跌入深沈的思緒中。

  失魂一般的踏上回程的路,尚未抵達霧台,就在山路上撞見匆匆趕來的顔如
玉,倆人就這般車對車、面對面地停住,互相凝望著對方,久久未發一聲。

  「找到了嗎?」還是如玉先啓齒問了。

  高森回頭望望來時路,然後反問道:「我有掉什麽嗎?那我又在找什麽?」

  「烏魯谷,不要這樣。」她有些泣然:「全霧台鄉都知道妳在找杜幽蘭。」

  「杜幽蘭?她不是在臺北,生死不明?她回來了嗎?是她的魂魄嗎?」他一
連串地像自問,又像是問山、但怎麽都不像是在問他的未婚妻。

  「她有沒有回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不屬於這裡了。」

  「她應該屬於哪裡?該由誰來判定?村長嗎?還是鄉長?還是霧頭山?」又
一連串的問題,卻仍不是問她。

  顔如玉的心陡地往下一沈,她發覺面對的未婚夫竟是如此陌生,陌生到甚至
語言不通,簡直不敢想象;然而在這瞬間的轉變正表示她所憂慮的事已經發生,
他已經找到了那位當晚和她一起見過阿蘭的老嫗,且盡知一切,那麽這股冷漠便
是針對她故意隱瞞真相而發的了。

  天啊,杜幽蘭,妳回來做什麽?妳居心何在?

  「我們下山吧!」她掉轉車頭,籟籟淚下。

  10

  杜幽蘭返回屏東已經第三天了,她一直待在她一個開理髮店的朋友那裡,極
少在外露面。她要不要立即返回臺北,仍在猶豫。

  昨天早上當她去縣警局看她表弟,真是無巧不成書,出門時竟迎面碰上了她
朝思暮想的男人;那一瞬間,天知道有千百個念頭在她心田閃現,多到極限的念
頭似乎又等於零∼一個也沒有,以致她完全不曉得下一步該怎麽做。好在他沒認
出戴著墨鏡的她來,就在錯過身的剎那,她清醒了,決定不再回頭,望一眼都不
必了。

  如此想著便上了出租車。她畢竟是個多情女人,尤其是那壓抑已久的情感,
終於忍不住還是回頭望了一眼,沒料到他仍然站在那兒,也望著她。這感情是多
麽矛盾的事情呀!

  那麽他現在必定已猜得到是她無疑了,但他會尋覓她麽?現在他已和如玉訂
婚了,應該是斬斷過往所有情絲的表示,縱使再見面又有何意義?何況顔如玉在
訂婚那晚急急催促她離開,不正是表明不歡迎她嗎?

  歸去吧,臺北的男人此刻說不定正拿著她的照片懷有萬種相思哩!不對,如
果屏東的男人早對她死了心,那如玉害怕什麽?何必急急趕她走呢?他一定還是
想念她的,而且深深地!多麽矛盾的事呀!這感情。

  杜幽蘭這一早便在理髮椅上躺著,迴旋於情感的思潮中,始終轉不出來。

  「姑娘。」她朋友將她扔了一地的煙蒂掃了起來:「該回去臺北了。」

  「爲什麽?」她和高森相同,像是自問、像是問天花板、就是不像在問她朋
友。

  「想看的人都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人,還是不該看。」她的身軀肥胖,掃起
地來如跳舞那般搖呀搖的。

  「妳知道誰不該看?」她仰起頭問鏡中的自己。

  「到處找妳的人,最不該看。」

  杜幽蘭一下坐了起來,這回是真的對著她問了:「誰在到處找我?是誰?」

  「那還用問?整個早上妳沒聽到電話響了好幾通?」她朋友走到她身後爲她
梳理長發:「都是霧台打來的,問我有沒見到過妳,他們說,有人發瘋似的在找
妳呢!」

  「是他?」

  「妳的白馬王子。」

  「那我該走嗎?」她從鏡中盯著她。

  「我不知道。」她繼續爲她紮起辮子:「ㄍ一努浪的姑娘,霧台的顔如玉妳
可認識?」

  她猶豫了半晌,道:「我認識,她是我同學。」

  「他們前天晚上訂婚了,就是妳回來的那天。」她朋友像述說一件稀鬆平常
的事般面無表情。

  她又沈吟半晌方說:「我知道。」

  「都知道嗎?」她朋友嘴咬著發繩,專心爲她的辮子忙碌,仿佛不願再開口
了。

  阿蘭閉起了眼睛,思緒又開始旋轉起來。

  他們是青梅竹馬、是初戀情人、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沒錯,但,一切都遠去
了,比霧頭山還要遙遠了,要能追回應該是在毫無負擔的情況下;可是如今他待
娶,且對方還是自己的熟朋友,而自己也有男朋友,如此狀況再延續下去豈不是
太強求嗎?強求的感情能長久嗎?

  打從自己離開家鄉的那時起,便已註定了今日的結局,無話可說,那麽留下
來又有何益呢!

  「我要回臺北了。」她睜開眼睛再盯著她。

  「早點走。」她用發繩將她辮子紮好:「他很快就會找到這邊。」

  阿蘭收妥了她的背包,走到她面前,緊緊抱住她,良久才說:「恐怕,我不
會再回來了。」

  「妳是一位美麗的姑娘,臺北的男人會愛死妳。」她朋友在她耳畔說:「可
以嫁人了,我祝福妳。」

  她們互相拍了一下肩頭,接著阿蘭頭未回地揚長而去,辮子一甩一甩地好看
極了。

  她歎了一口氣,正埋怨著今天的生意極差,沒幾個客人光顧之際,就有人冒
冒失失地闖了進來。

  「烏魯谷,是妳?」她驚呼。

  11

  杜幽蘭在回程的火車上,思緒極亂,大部分在回憶著她和高森的點點滴滴,
而有那麽一小部分,讓程遠給鑽了進來。

  這分量滿輕、滿可憐的家伙而他可不這樣認爲哩!此時,程遠正帶著老唐和
通仔與阿蘭相反的方向,浩浩盪盪地朝著桃園出發。如今,那地方已經被他視爲
聖地,雖然數年後,那地方的父母官一幹人等遭到槍殺震驚國際,且垃圾堆滿街
道,但仍不會影響他對那聖地的觀感;正因爲聖地出了個聖人;一個享譽國際,
不,享譽他程遠個人以及一撮心病甚重的善男信女的算命大師--松木。

  在這裡,我要使用新新人類的一個新名詞:聖人者,賸餘之人也!

  在這裡,我也沒有侮辱殘障者的意思,我不屑地是這個松木師利用對盲人的
好奇,再捉住人們敬鬼神的心態,瞎編胡謅,詐騙錢財,有時害人匪淺呢!

  程遠這些雞嗚狗盜之徒迷信這老瞎子,亦算是一種報應。此次前來求教,問
的可不是他個人的事,而是他們「這一伙」的前途了。

  當然,在來之前,他已將松木師的法力告知了這兩位竊車師徒,弄得他們急
於求見大師的廬山真面目。

  「妳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嗎?」松木的白眼又對上了程遠,唬得他慌忙地正襟
危坐,清一清喉嚨回道:「回大師,那四招都運用上了!效果尚不知道,不過,
應該是妥當的啦!」

  一旁師徒二人奇怪是哪四招,妳也奇怪吧!回想一下,就是他指導程遠對付
阿蘭三世前陰魂的那四招:每晚餵她喝符水、拜她相片、做愛禁摸左胸以及禁吃
牛肉。

  「擱有啥米代志?」松木師仿佛知曉程遠與旁畔的另外師徒二人似的問道:
「是啥米人?有怪味。」

  「是我生意上的夥伴啦!」程遠趕忙解釋道:「我們一起來,是想問大師,
合夥的生意會不會成功?」

  松木師轉爲側坐、示意竊車賊師徒二人靠近前,然後才用那會動的耳朵面對
他倆、下用雙手撫摸他倆,幾乎將頭上的骨頭全都摸遍了,才再示意他們二人歸
座。

  「大師,有結論了嗎?」程遠問。

  「大師。」唐老鴨急急申訴道:「我先提醒您,我年紀可不輸您喲,骨質疏
松症在所難免,您可不要摸錯。」

  「我好酒色,可也好不到那去。」通仔也自首了。

  「廢話少說。」松木師的助手制止他們三人道:「師父自有定論。」

  定論什麽狗屎?我還不知曉松木這人渣正在思索該怎麽誆騙?或者用什麽暗
號指使他徒兒出什麽招數?他的許多先機都是他徒兒事前的調查。

  「別吵!」松木師一言九鼎,衆人皆緘默下來。

  他閉起那無作用的眼皮,盤腿而坐,手拈蓮花,一副融合儒、道、佛三教的
架式,閉關了,顯然這是一件極重大的案例,使他們三人不禁忐忑起來。

  松木師果然厲害,再睜開眼時,那一雙白眼球居然氾出些許紅血絲,可見他
功力之強。

  「三太子改騎木馬,風火輪自歸西天。」松木師語罷一拍驚堂木,震得三人
慌慌地。

  「大師,解釋一下好嗎?」程遠求道。

  「天機僅此,去吧!」松木師又合上了眼臉,表明是堅決送客了。

  三人才坐上程遠的小轎車,便七嘴八舌地解析起來,吵嚷一陣後,程遠叫了
起來:「肅靜、肅靜。」

  車廂內一下安靜了,只賸下冷氣嘶嘶響。

  「依據我對大師多年來的認識,還是由我來解釋一下比較準。」他一手掌方
向盤,另一手比劃著:「三太子就是哪咤嘛,他本來的交通工具是風火輪,現在
改騎木馬了;這木馬嘛,可以解釋成現代的摩托車,由此看來,大師要咱們以後
改騎摩托車,別開轎車,以免目標太大,被仇人發現會遭凶險。」

  「有妳的。」老唐用勁拍他肩再問:「那下一句呢?」

  「風火輪自然就是指輪子了,妳們的本行嘛!」

  「果然厲害。」小家伙通仔鼓掌道:「連我們是幹什麽的都知道,他若是條
子,我們不就慘了?」

  「廢話少說,聽我解釋。」程遠擺出行家的面孔:「大師的意思是,妳們可
以施展身手了,那些到手的輪子可以輸往西邊去,不會有問題的。」

  「西邊?是哪裡?」傻小子又說話了。

  「笨蛋,是大陸。」他師父啐道:「年輕不讀書,要跑去放牛,這也罷了,
還要偷看狗打砲。」

  小家伙不服氣,白了他一眼。

  「對了。」程遠欣喜道:「祝我們開張大吉。」

  12

  這一卦算出個好前程,無可挑剔了,三人返回家前先買了酒菜,打算好好慶
祝一番。進屋後,通仔將酒菜擺滿了一桌,請師父及大哥就座了,便互幹起來。

  「從今日起,我這輛車就熄火了。」程遠宣佈道:「晚上,通仔先出去弄兩
部摩托車來當交通工具,車牌交給我負責。」

  「小事一件,遵命。」通仔喚道。

  「貨怎麽脫手是個問題。」老唐沈思一會道:「我不能出面了,萬一有人跟
仇家通風報信,那可慘了。」

  「我來處理。」程遠一肩扛了:「我幹假仙這行這麽久了,多少都還有些管
道。」

  「那是最好,非常時期,祇有偏勞了。」

  一輪幹杯後,程遠小聲對唐老鴨說:「老唐,除了汽車鎖之外,別的鎖妳在
不在行?」

  「唉,假仙,妳這是門縫裏看人,我唐老鴨在道上聞名,靠的可不是偷汽車
耶!以前,我就是闖空門的高手。」

  「妳能開門鎖?」

  「何止門鎖?」老唐挑起一隻眼睛道:「保險箱也難不倒我。」

  「敢情好。」程遠笑了起來:「我有一條路子,保証可以得手。」

  「什麽路子?」

  「以後再告訴妳,我打包票∼」

  正說到門鎖,這時就聽見有開門聲,三人皆停止動作、言語豎起了耳朵聽。
半晌,門開了,赫然是幽魂,不,杜幽蘭回來了。

  「阿蘭?」他脫口叫起來:「這麽快就回來了,爲什麽不多玩幾天?」

  「沒什麽意思,就回來了。」她疲累地將背包往沙發上一丟。

  「快,快來吃飯,喝幾杯酒解悶。」程遠關心地道:「這幾天來我一直擔心
妳,怕妳在故鄉被人欺負了,這麽遠,我也幫不上忙。」

  「嫂子妳瞧,假仙對妳真是沒話說。」老唐贊道。

  她很納悶,對程遠的改變原以爲是一時的,現在看來是真的改變了;於是,
她不再推辭坐上了桌,而且她也的確想喝上幾杯。

  「這是我朋友老唐,妳見過的,另外這位是他徒弟叫通仔。」程遠熱情地爲
她介紹道:「他們暫時住我們家,妳不介意吧?」

  照以往哪有她介意的份?還用問?她真是受寵若驚。

  「妳先陪他們喝一杯,我上個廁所喉嚨。」

  「該換我啦!」她捨棄他的寶貝,雙手一扳大腿,整個下半身擡起幾乎與上
身重疊,這樣濕漉漉地陰洞便完全朝上,且陰唇外張,呈O字型,看得他眼睛凸
出來了。

  他急急忙忙脫了內褲,半跪在床上,試了兩三次卻塞進去又滑出來,才知曉
角度不對,遂改換爲蹲馬步,攀住床頭,由上往下直抵花心了。

  她哀鳴一聲,渾身不住地顫抖,不止是陰洞流水,幾乎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皆
流汗了,足見這一招的辛苦;疲累了,她祇好偷個懶,略略調整姿勢,將雙腳擱
在他的肩頭上,半承受半休息。

  他似乎也疲乏了,動作逐漸遲緩,且一連串的汗珠落在她身上。她收到了訊
息,該是努力效命時候。

  「老公∼妳休息一下,讓我對妳∼妳好。」她一邊改換姿勢一邊說:「我要
讓∼讓妳爽到底。」

  「公主,快,全交給妳啦!」他方才說完,立即甩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呸,
呸,呸,真是鬼迷了心竅,什麽公主,她是阿蘭呀!

  「妳打自己幹嘛?我我我會心疼。」她揉揉他的面頰道。

  這樣被自己一攪和,他膽寒了,雖然她在上位搖晃得激烈,雙手撫胸,口出
囈語,看得人眼冒金星胸口發脹,不過他的小弟弟卻越來越縮小,終於從她的陰
戶內滑出。

  「怎麽搞的?」她重又將它塞回去,但是沒幾下就又掉出來。

  「小弟弟不聽話,該打。」她再度用口,費了好一番工夫,才使它再成大丈
夫,遂趕忙爬上去,不過只比前一次多晃了幾下,便又失敗了。

  「洩了嗎?我怎麽沒有感覺?」她問。

  「它沒有洩,不過很想哭。」他無奈地回答。

  「來,來,摸我的胸部,再讓它站起來。」她抓他的手挪向自己上身。

  「不要∼」他大嚷,抵死不從:「「妳會害死我,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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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向臺北出草

  1

  這天,在羅和平的彈子房內十分熱鬧,不過鐵門卻是半掩的。店內不是打彈
子的客人,倒是他的女友高雲的兄妹們全到齊了,還有一位最緘默的高森未婚妻
顔如玉。

  這個家庭會議是大哥高森召開的,似乎有什麽重大的事情要宣佈,不過爲何
會選在羅和平這個外人家裏,姓羅的也不太清楚。大伙是圍著球台坐一圈的,只
有高森獨自坐於發球線那位置,算是主席座了,也因此他責無旁貸地先發言了。

  「我請了一個月假∼」他環顧衆人說。

  這倒滿奇怪的,大家互相看看,但在每個臉孔上發現到的都是問號、別無其
他;祇有如玉是垂著頭,不知是什麽表情。

  「巴太郎兒子涉嫌的那宗命案,一直無法突破,現在能蒐集到的資料就只知
道,殺人的那把刀的主人叫通仔,左臂上有裸女刺青∼∼」他點燃一根煙續道:
「還有,他的朋友說,他是偷車集團的一分子。就這麽多了。」

  「那是大海撈針。」他弟弟說。

  「警察的事嘛!」妹妹高雲道:「大哥,妳管得太多了,怎能丟下大嫂一個
人在屏東?」

  「這祇是表面的理由吧!」他大妹高靜冷冷地說道:「他要找的是另外一個
人。」

  衆人全將目光移轉到如玉那邊,她卻仍低垂著頭,沒吭一聲。

  高森吐出一口煙,從煙霧中他看見了自己;滿頭大汗的自己,騎著機車像無
頭蒼蠅般在屏東奔來轉去,最後不得已又繞回警局找阿蘭的表弟,求他指引一條
明路。他表弟沈思了許久,最後才想到理髮廳。

  對呀,怎麽獨獨遺漏了那裡?他加速趕往理髮廳,一進門聽見老闆娘驚呼他
的名,心裡就涼了半截。我的阿蘭呢?莫非她已經走了了?果然,老闆娘說她這
幾天的確住她這兒,不過剛剛提著背包回臺北去了。

  他馬不停蹄的再沖到火車站,卻見一班列車恰好駛離站台,不甘心地再搜遍
了整個火車站,連旁邊的汽車站也不放過,但那長發的倩影怎麽就不見。

  如果如玉早在阿蘭到屏東的那晚就告訴他;如果如玉在山上與他相逢時,別
堵住他去路;堵住他去路又別說這麽多廢話的話,他早與阿蘭重逢了。

  高森在心裡一味怪著顔如玉,那是他深陷其中跳不出之故,像妳這局外人就
知道將目標對準我了。罵我賤,罵我不讓有情人終成眷屬,罵我寫這爛小說詐騙
版權費,其行徑又比松木那騙子好到哪去?

  我全不解釋,因爲到此爲止,妳至少已經讀到最後一章了嘛!

  高森跟我一樣也不願解釋,不過他自有目的,他說:「今天請妳們來,是想
告訴妳們,我要∼解除婚約。」

  「妳瘋了,大哥。」

  「如玉人家又沒犯錯,妳單方面憑什麽解約?」

  「這得要雙方家長和長老出面解決,妳亂來。」

  「不能爲了一個幽蘭把婚約取消。」

  衆弟妹紛紛發言反對,如槍炮般轟擊高森。這真是青天霹靂,尤其對顔如玉
而言,但她由始至終未擡起頭來,無人能從她的表情上探知她的內心裡。

  「我這個局外人可不可以說句話?」做主人的羅和平現在才開口:「如玉的
身體已經屬於妳,這是衆人皆知之事,不瞞大家說,高雲和我也發生了關係;她
屬於我,我們彼此相愛,所以我對她有責任,非她莫娶。這樣看來,妳高森對如
玉也有責任,解除婚約就是不負責。」

  「同學。」高森歎了口氣回道:「過去我反對妳和我妹妹交往,經過件事情
後,我才體會到真正的愛情;我知道妳們真心相愛,我把她交給妳照顧,祝福妳
們。」

  「別轉移話題,那妳對如玉怎麽交代?」高靜道。

  「現在我不能否認,我愛阿蘭,勝過愛她。」高森冷靜地分析道:「如果我
跟阿蘭沒有一個結果,貿然娶了如玉,對如玉也是不公平的,妳說婚後她會幸福
嗎?」

  「都是阿蘭那賤女人惹的禍。」高靜不平地道:「從前我不贊成妳們交往,
是因爲我瞭解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今天愛這個、明天跟那個約會,根本是水性
楊花,沒想到妳直到現在還相信她那一套,我不信她在臺北沒男人。」

  最後這一點,她倒是猜對了。高靜從未出嫁時就恨那阿蘭了,祇是她不便於
散齒的。

  那時,她現在的老公才從士官學校畢業,每每穿著軍服英姿煥發的返鄉,卻
總泡在阿蘭工作的那家冰果店裏,幫她端盤洗碗的,看在高靜眼中極不是滋味,
從此將這女人視爲眼中釘,祇要是她身邊的男人,不論有無血親,她一個也別想
碰。這是她暗自發下的誓言,眼看已經成功了,偏偏她的親大哥不爭氣,最後關
頭仍要往裏跳,怎能不吐血?

  「她是什麽樣的女人,我最清楚。」高森笑著說:「我必須和她見一面,把
事情弄個明白,做一個解決,不管有沒有結果,總要做一個解決。」

  「那也不用解除婚約呀!」高雲道。

  「是啊!」和平也唱和道:「等妳回來再談嘛!」

  「隨他去吧!」說話的人竟是如玉,嚇了大伙一跳。

  但見她擡起了頭,眼角閃閃爍爍地,一直看著高森;沙沙啞啞地道:「我有
錯,錯在不該愛上妳;但我這個人很傻,要錯就錯到底,不會回頭。妳儘管去,
我只求妳記住我曾對妳說的那句話,在伊拉橋畔說過的那句話。」

  她走了,步履搖搖晃晃的。

  2

  高森也出發了。

  在出發前,他特地回霧台村向巴太郎告別,告知他要找尋兇嫌的原因,巴太
郎極爲感激,要致送他旅費,卻被拒絕了;此外,他並未去他未來的嶽父母家辭
行,主要是他無言以對。雖然他想退婚,但畢竟未正式提出,因爲牽涉太廣,甚
至可能使父母在當地難以立足,豈不太不孝了?因此他接受了羅和平的建議:事
緩則圓,一切都等到南返後再說。

  當然,他還找了上回透露出阿蘭在臺北訊息的那位李兄長,向他要了他弟弟
的住址,便打算以他家爲中心點,搜尋他的兩個目標。

  要找出擁有那把凶刀的通仔,真如他弟弟高豹所言,是海底撈針嗎?事實不
然,他擁有的是報社的背景,在北上前主任便爲他和總社通過電話,要求支持;
總社答應指派一位跑社會新聞的何姓記者協助他,提供必要的訊息。

  跑社會新聞的,多半熟悉黑白兩道,高森便不再憂慮了,一到臺北,便歡歡
喜喜地接受了同鄉李兄弟的招待。

  原住民很重同鄉情誼,皆因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傷所致;尚且淪落天涯
皆屬異類,受到的歧視、不平待遇多得不可數?他們可不學漢人「老鄉碰老鄉、
兩眼淚汪汪」那樣,生性開朗的他們,乃是將眼淚化爲水酒,將悲傷融入歌曲,
酣酒而高歌,不枉此生。

  「我在醫院遇到馬來幽默。」席間,李兄弟向他述說那次的巧遇:「那天我
小孩發燒,一大早我就趕到醫院去掛急診,看完病正要離開才看見馬來幽默。」

  「他到醫院做什麽?」高森問。

  「她帶一個男人去看病,頭上纏著很多紗布,好象受傷不輕。」

  他沒有言語,陷入沈思中。

  「烏魯谷∼」李兄弟頓了會兒說:「聽我大哥說,妳跟如王訂婚了。如玉這
個女人很不錯,我看著她長大,爲什麽還要找阿蘭呢?」

  他沒回答這問題,反問他道:「那個男人是她先生嗎?還是她男朋友?」

  「不知道哩!關係一定很深,否則怎麽一大早陪他掛急診?」

  這分析極有道理,不是親密朋友爲何一早在一塊?不過他仍不死心:「可是
她回霧台卻是一個人的。」

  「也許他還在生病,頭上的傷還沒有好。」

  這李兄弟好象刻意跟他唱反調似的,真是無趣,他借故上廁所松松氣。

  「不過可以肯定一點。」李兄弟在他回座後又補充道:「她也在板橋,要找
她不會太難。」

  這才像句人話嘛,遠來是客,豈有處處爲難之理?

  3

  杜幽蘭對她家這兩位客人也是極殷勤地,開始時還爲他們準備早點,不過他
們從未動過。她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夜行動物。

  三更半夜出去幹什麽?家裏爲何突然多出兩輛摩托車?程遠又爲何從不再駕
車而使得車身滿是灰塵了呢?

  最近一連串的怪事把她給弄胡塗了。程遠對她的好本來也算怪事,近來倒習
以爲常了,祇是她不甚明瞭,從前吸過安非他命精力旺盛頻頻作戰的他,居然會
有做一半萎縮的現象産生,而且毫不戀戰了,難道與他頭上的傷有關?

  現在他都將精力發洩在刻東西上頭,時常做到深夜,然後睡到中午後又外出
了。這男人明顯改變了,她覺得可以依托下去了。

  事實上,經他們三人聯手又弄走了幾輛車,完全依照松木師的指示作案、銷
贓,一切順利。不過程遠親睹一件事,令他對通仔有些憂心起來,覺得這小痞子
表裡不一,恐怕是個禍害。

  有一晚,他這幹「內勤」的一時興起,想跟他們一道出去,看看他們師徒二
人是怎樣作案的。師徒二人騎一輛車,他另騎一輛,越區到了新店一帶,在小巷
內穿梭。終於,在一條新開馬路旁看中一輛九成新的汽車。

  唐老鴨示意通仔過去開鎖,他三兩下便開了門,接著又發現有排檔鎖,便拿
著手電筒去開。他隨意走到車頭邊往上一靠,向週遭把風起來;奇怪,感到屁股
熱熱地。他一摸引擎蓋,居然很燙手。

  「老唐。」他走到唐老鴨身邊說:「不太對勁,引擎才剛熄,車主會不會還
在附近?」

  「不妙。」老唐暗喚一聲:「小家伙太大意。」

  他立刻向通仔示警,要他放棄這輛車。不料,正在此際,草叢中冒出一個人
吼道:「妳們幹嘛,想偷我的車?」

  「快閃。」程遠呼叫他們,並加油沖了出去。不過才騎數公尺之遙,他發覺
他們並未跟來,轉頭一瞧,通仔竟已與那人打了起來。

  「老唐∼」他再呼喊。

  「通仔∼」老唐跨在一輛車上也喊。

  通仔充耳未聞,打得很激烈,又叫又嚷。他慌忙下車沖上前要去拉開,尚未
抵達時,車主已經倒下了。通仔還高揚著手臂,被他一把扯住,這才看清通仔高
揚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把扁鑽,而地上的人則環抱著肚子。

  「快走。」他怒斥道,連拉了兩回才拽動通仔。

  飛快返回住所後,在燈光下,他才發覺通仔右邊身軀有一大片血跡,而自己
身上也染了些。

  「妳爲什麽要動刀?」他吼道:「我們走人就得了,傷人幹什麽?會把事情
鬧大?」

  通仔一雙眼睛紅通通地,還緊緊握著那把扁鑽不放,還是老唐機伶,先安撫
道:「乖徒兒,沒事了,把刀放下。」然後慢慢繳了他的械。

  「程哥。」通仔這才清醒一些,訥訥地說道:「我∼∼我是怕他開車來追我
們∼∼」

  「三對一耶!他敢嗎?」他餘火仍未消。

  「通仔是怕那家伙開車來撞我們。」老唐打圓場說:「他四輪,我們二輪,
誰怕誰?妳假仙第一次出馬,萬一有個什麽事情,那對大嫂不好交代嘛!」

  「現在怎麽辦?捅了人,是死是活還不知道,條子一定大張旗豉抓人,如何
善了?」程遠除了那次躲警察爬樓摔下之外,還從未碰過這麽驚險之事,自然擔
心得多。

  「別嚷嚷,把嫂子吵醒了不太好。」老唐安撫他說:「假仙,妳們先把衣服
脫下,通仔拿到浴室去好好的搓幹淨,記住,一點血跡都不能留;後各自回房睡
覺,明早起來,就當一切事情都沒發生過,也不許再談起,知道了嗎?」

  事發的次日晚報,就註銷了這件案子。

  報載,一名男子在夜歸途中,因肚子不舒服,急忙下車於荒地中解手,完事
後竟發覺有三人正在偷竊他的車子;喝止時,對方一名青年非但毫無懼色,且跟
他打鬥,意圖改偷爲搶,最後,竊賊竟抽出預藏於身上的扁鑽,刺中該車主的腹
部,然後三人逃逸無蹤。

  該車主忍痛自行駕車就醫,所幸血流無多,尚無大礙。據車主回憶,打鬥時
他聽見三人互相呼喊綽號,可惜當時情況危急,未聽仔細,以致沒能留下線索。
警方懷疑這是某個竊車集團所爲,且與最近一連串的失車事件有關,已加緊追緝
中。

  程遠看完這篇報導,知道自己這趟渾水,淌得有多深。

  4

  高森接到了何姓記者的電話。

  「打了好幾通都找不到人,怎麽回事?」

  「我,我出去找朋友了。」他老實說。

  這幾天,他沒事就借了李兄弟的機車四處亂逛,希望瞎貓碰上死耗子,也像
李兄弟那般巧遇阿蘭,可惜他沒這好運道。

  「看到那篇報導沒?」他說:「有關一個竊車集團行竊時傷人的案子。」

  「啊!」他又興奮又有些慚愧:「沒有,請快說。」

  「有三個人在新店竊車,不幸被車主當場抓到,打了起來。其中一個年輕人
動了刀子,把車主給殺傷了,但人卻沒抓到。妳說,這件案子像不像是妳要找的
人?」

  「很像,像極了。」他更著急了:「請接續下去。」

  「我在採訪被害人時,曾私下問過他,當時喊叫的綽號,是不是通仔?妳知
道嗎?他說很像是。」他有些得意地笑了出來。

  「妳剛才說,竊車地點在哪裡?」他想起來問。

  「新店。不過根據經驗判斷,那不太可能是他們的落腳之地,否則就是一窩
子笨賊了。」

  「我明白。」

  「還有一條情報。」何記者侃侃而談:「前不久發生過一個案子,一個綽號
叫唐老鴨的竊車大盜,偷了一部奔馳,正想轉手弄到國外去借屍還魂,沒想到車
主是縱貫線的一位角頭老大;這老大相當生氣,認爲丟車事小,面子難看,便動
員兄弟明察暗訪,終於查出作案者,就逼唐老鴨出面解決,並且還放話說:不還
車是一條命,還車是一條手臂。妳知道嗎?嚇得他趕緊還車,還不敢出面躲了起
來。這件事在道上很出名,幾乎無人不知。」

  「會跟這案子有關?」

  「極可能。唐老鴨躲了一陣子,大概盤纏用盡,又出來作案了,那通仔說不
定就是他的徒子徒孫。」

  5

  舉凡小奸小惡在歷史上所謂的「小人」者,該如何對待他呢?我讀過一篇文
章寫得真令人拍案叫絕。

  作者列舉出歷史上許多的知名小人來,他們大多都由小奸小惡起家,但因不
是十惡不赦,所以吃虧受累的人多認爲忍一口氣海闊天空,遂更助長了小人的氣
燄,終致於亂朝壞綱,迫害忠良,成爲一個朝代的終結者。

  他的文旨是:對付小人,不能手下留情,要嘛就一棒子打死。妳休想他會有
改過向善的一天。

  程遠這種典型的痞子該給他個什麽樣的結局呢?在接近尾聲時,這問題是否
引起妳的興趣?他是大奸大惡之人嗎?不是!雖然他幹不法的勾當、算計朋友、
欺淩弱女子、不事生産,但至少他在通仔殺人時還知道出面阻止,看起來似乎是
比通仔那小夥子好一些。所以,妳若對結局不滿意可以自行修改,完稿請寄臺北
縣土城市看守所程遠收。

  爲何要寄給這個痞子?對不起,因爲他是唯一的評審老爺、又爲何他是唯一
的?再對不起,因爲獎金是他一個人出的;若妳不嫌他的錢髒,儘管投稿,且不
必附回郵。那又爲何要寄看守所不寄他板橋的家呢?問得好,因爲屆時他已經被
削(被抓)了,蹲苦窯(監獄)去也!

  在此之前,他還有任務未完成呢!趁三人因竊車殺人案爆發,不敢繼續到街
頭作案之際,他決定完成這次任務後就遠走高飛,離開這魔鬼一般的師徒二人;
還有遠離那魔鬼附身的阿蘭。妳瞧,別人都是鬼,祇有他自己算是個--人。

  「還記得我上次告訴妳的那條路子吧?」程遠對老唐說。

  「咱們現在可是龍困淺水了,既不能找輪子下手,那不妨換個方向。」

  「當然,我現在連門都少出了。妳知道嗎?每次出門我都有被跟蹤的感覺,
不是條子就是那老大的人馬。」

  「妳想太多了。」程遠笑了起來:「根本是杯弓蛇影嘛!」

  「師父,怕什麽怕,我技癢呢!」徒兒通仔說。

  「癢的是妳媽的屄!」老唐罵道:「要不是妳這小屄養的,老子也不會落得
這個下場。」

  「好了,好了。」程遠制止他師徒二人:「所謂的吃好倒相報。老唐,妳知
道我好賭對吧!」

  「這我曉得。」

  「聽好。我以前常到一個場子去打麻將,場主姓周,他媽的這場子玩得多大
妳們絕對想不到,動輒百萬輸贏吶!周姓場主的臥室有一個保險箱,現金全擱在
裏面,少說有百萬以上。這一票作完,咱們就可以撐過難關了,先找個地方避一
避,等風聲過後再想辦法。」

  「好耶!」通仔叫道。

  老唐卻沈思起來,隔了好一會才問道:「真有這麽多?」

  不愧是老江湖,一下就找出問題的重心。

  「妳當我擺妳道?」程遠惱羞成怒了:「不幹算了,大家散攤吃自己。」這
話擺明瞭,不幹,就此分手,形同陌路。

  「家裏有這麽多現金,難道沒有小弟看管?他自己呢?還不是抱著保險箱睡
覺?」老唐是個謹慎之人,仍不罷休地提出問題。

  「問得好。」程遠真是水來土掩:「他的確沒有小弟,一個人幹。到我們要
動手的那天,我會把他支開。他搞場子,別人捧他的場,他偶而也得捧別人的場
吧!他一離開,妳們就動手。」

  妳知道了吧!程遠這痞子有多壞,他爲了報複周場主對他那副自摸大四喜不
算,又出言糗他,要他要把籌碼留著自己用,不夠的話還多送他幾盒的那一番話
語,居然想出了整他的這個點子,怎不教人佩服呢!

  6

  程遠出擊了。他在另一位朋友那兒打麻將,到了晚上十點多時,臨時有一腳
不打了,結帳出場,場主要下場墊腳,程遠卻要求他另外找人。

  「這麽晚了,找誰呀?」場主說。

  「姓周的啊!」他故意隨口而出:「如果他場子裏沒人,找他來湊腳嘛!」

  說的也是!場主撥電話過去,果然,周場主那兒沒有局,他欣然允諾。

  程遠立即撥了通電話回家,是阿蘭接的。

  「叫老唐。」他輕聲說。

  老唐接過電話,程遠依照他們事先的約定道:「十二點半,去提貨。」

  「穩不穩?」老唐問。

  「放心,貨主跟我在一起,天亮前絕不會回去。」

  他擱下電話不多久,周場主就趕到了,一見程遠在場,立即就訕笑道:「假
仙,最近生意如何?不會窮到用那些籌碼出去花吧?」

  「什麽?籌碼能當錢花?」場主一頭霧水。

  「老周是逗趣的,別當真。」程遠轉移話題道:「趕快上桌,我急著宰妳們
呢?」

  「行,再胡一把大四喜啊!」姓周的口不饒人。

  「老程胡過大四喜?在妳那兒?」場主好奇心很重。

  「誰胡過大四喜?那多衰呀!」程遠不得不打哈哈。

  「是呀!我有個朋友的老媽,在大年夜裡打家庭麻將,聽了個大四喜,還沒
胡到,在摸牌時心髒病就發作了,一命嗚呼。」一位牌友說。

  「妳瞧,還沒胡就掛了,真胡了還了得?」周場主附和道:「接續而來的衰
運,連天王老子也擋不住。」

  操妳媽姓周的,妳糗夠了沒有?想用這一招讓我動氣,待會再痛宰我?妳休
想?這一套我還不瞭解?偏偏老子今晚心情特別好,就算這頭被妳削了個小的,
那一頭可要撈回個大的,讓妳回去之後,氣得跳樓自殺,見了閻王才知道是我程
某人設計的,悔之晚矣!哈,哈。

  他一面洗牌一面冥想著:就算妳做鬼想找老子報仇,我也不怕,身邊跟著一
個三世前的冤魂,我都有能力治得她服服貼貼,晚上照樣壓她騎她,還怕妳這賭
鬼嗎?他的情緒一順暢,手風就頗順,四圈下來抽屜內籌碼堆了不少。

  「老周,對不起,在下我今晚被點召,當了《贏長》。」他意氣風發地說。

  「才四圈牌,別急。」他更老神在在。

  當然不急,他看看牆上的掛鍾,十二點半,該出發啦!

  是的,唐老鴨師徒二人的確出發了,抵達目標後,師父親自出馬,門鎖極快
應聲而開。他們躡手躡腳進了門,一片漆黑,再分頭看了兩個房間,果然是間空
屋。在臥室衣櫃內的一個角落,找著了周場主的保險櫃。

  「通仔,閃開點,別礙我事。」老唐揮揮手示意徒弟離開。通仔正樂得到別
處去搜刮,遂從床頭開始。

  「一摸五,五台。」程遠推倒牌得意地道:「門清一摸三,三暗坎兩台,共
五台。」

  「這小子今天踩到狗屎了,還好我沒下來。」場主在一旁幸災樂禍。

  「我上個廁所。」周場主說,聽得出咬牙切齒。

  「去作法嗎?」程遠調侃他:「記得是馬桶右邊,別摸錯了。」

  我知道妳是好國民,一定不賭博。大凡賭博之人最怕洗手,會衰,把好運給
洗掉了;以此反證,手越髒越佳,而上廁所作法正是指此,因爲馬桶髒嘛,摸過
馬桶的手那還了得,變成奶油桂花手了呢!這位周場主作的法可更毒了,他是直
接尿在右手上,所謂的「下猛藥」是也!

  這當兒,老唐的手可不是奶油桂花手,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手技久未用生
疏了,總之,他滿頭大汗仍未打開保險櫃來。失手事小,失節事大,萬一傳揚出
去,他唐老鴨的名號從此就作廢了。他再蹲伏下去,仔細聽鎖齒轉動的聲音。

  「師父,不要急,時間多得是。」通仔端了一杯酒遞過來:「好酒耶!陳年
白蘭地,先喝一口。」

  「有沒有鹵菜?」他師父擡起頭問。

  「沒有。要不要我下樓買?」

  「買妳媽個頭。」師父揚起身子一巴掌揮過去,打在他的腦殼上:「小屄養
的,咱作案是何等神聖之事,妳居然喝起酒來,妳以爲是開派對啊!誤了事怎麽
辦?像妳這種沈不住氣的荒唐徒弟,在外頭千萬別報我的名號,說是我徒弟,丟
人吶!給我滾一邊去。」

  通仔暗暗罵了幾句,一杯幹了它離開。

  周場主大概是功夫差勁,用了這一招,手風反倒越來越背,連聽三六九螺絲
腳牌,也會放程遠獨聽的砲,氣個七竅生煙。

  「又要上廁所啦!」程遠窮追猛打:「沒關係,我連莊也不忌諱,妳盡早去
作法,免得彆成尿毒症,我可擔待不起。」

  「留點口德好不好?」場主看不過去:「老周還是妳建議我找他來的,幹嘛
呀!」

  操妳媽,這話豈不是掀了我的底?等老周回家一瞧,千想萬想難保不會想到
我頭上來,那還了得?

  開不了這小小的一個保險箱那還了得?老唐凝伸再轉了幾回,感覺轉盤有些
松動,輕輕一扳鎖把,他笑了起來。識途老馬,真是當之無愧呀!不過當門一打
開,他笑不出來了,除了幾張支票外,就孤伶伶地一小疊千元鈔,拿在手中據一
掂,不用數也知道不會超過十萬元。

  他怒氣沖沖地返抵客廳,卻發現那不肖徒兒已喝掉大半瓶白蘭地,醉倒沙發
上了。

  「起床啦!」他一腳踹過去:「無用到極點。」

  小徒兒揉揉惺忪的眼睛問:「得手了嗎?師父。」

  「回家再說。」他恨恨地回話。

  原本打得極優閑的程遠,自從被場主點破是他要老周來的之後,心事重重,
手風急轉直下,到天亮前這四圈又吐回去不少,他知道這牌打爛了,不得不收場。

  「我不玩了,換人吧!」他跟場主說。

  「這個時間妳叫我到哪找腳?」場主不悅地道。

  「要不妳下來墊腳,要不散場,我還有事∼」他心虛地說:「零頭不算,兌
籌碼來。」

  7

  高森在板橋大街小巷繞了許久,感覺有點累了,看見遠方有一座公園,便往
前騎去。

  在公園的樹蔭下有幾座涼椅,他偏偏選擇了地上有許多煙蒂的那座而捨棄其
他,仔細一瞧,其中有個煙蒂尚未熄滅,顯見坐他這位置的人才剛走。

  阿蘭也是會抽煙之人,他曉得的,因此,他幻想著剛坐於此的人是阿蘭;他
幻想著他們二人肩並肩的坐於此,吸著煙,偶而聊幾句童年往事,從早晨直到昏
暮、從發黑直到發白,就此過去一生。

  啊!就此過去一生,又何妨?人有各自的生活方式,高森在此時此刻選擇這
種方式,無可厚非也不容置喙。

  相信妳一定知道這座位是阿蘭剛坐過的了,也相信妳一定以爲這又是我刻意
安排的了。其實妳錯了,那真是造物者的安排而非我。歷史的進程中出現過無數
次的巧合,令人不敢置信的,難道是我幹的嗎?

  總之,這個巧合高森絕對是被蒙在鼓裡的,遂呆坐那兒遐想而沒有行動,事
實上,阿蘭臥房的窗口他還可望見呢!隔著那一扇窗,真正相愛的倆人卻無緣相
會,是不是夠殘忍的了。

  疲倦得渾渾噩噩的他,濛濛朧朧中返回年輕時代,那時正是他和阿蘭初次發
生性事之時。他讀大學放暑假返回屏東打工的事了,阿蘭則在她朋友的理髮店內
幫傭。休假時他到她店裏去磨菇,光洗個頭便耗去整晚,由于有外人在場,就像
個傻小子似的幹坐一旁看報紙,連其餘客人逗弄或調戲阿蘭,他也不敢吭一聲,
令她朋友看不過去。

  「我有事先走了,門交給妳關。」阿蘭她朋友在臨下班前對她吩咐道。

  她一走,整個理髮廳就剩他們這一對情侶,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阿蘭似乎心
裏有數,將大門關了,也將他倆人皆關在這裡面,形成了一個小天地。

  「妳怕不怕?」他突然問。

  「怕什麽?」她問。

  「如果我對妳怎樣呢?」他再問。

  「什麽怎樣?妳想做什麽?」她又反問。

  他沈吟不語了,不知道這少女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妳坐上來。」她指指那張理髮椅。

  「我洗過頭了呀!」

  「妳坐上來就知道了。」阿蘭故作神祕地道。

  高森坐了上去,她將椅子放倒,讓他躺在她身前,然後用纖纖玉指在他太陽
穴兩邊按捏。

  「怎樣?」過了一會她問。

  「很舒服。」他答。

  「我想試試我學的按摩技術。」她像花一般綻笑起來。

  「原來妳把我當成是試驗品?」他故作羞怒狀。

  「現成的嘛!而且不要錢,還不滿意?」她也笑了。

  「當然不滿意,除非妳∼」

  「怎樣?」

  「親我。」他才說完便雙手勾住她脖子,將她一把拉下,嘴與嘴對上了。

  漫長的相吻中,倆人皆忘情了,不過是呈倒反相吻的姿勢,終究不習慣,遂
在過程中逐漸移轉身體,終於二人相疊在理髮椅上。

  他躺在下位一面吻一面用雙手撩起她的裙子,極好奇地探索她的臀部;她沒
有抵抗,祇是舌尖更努力地向他喉嚨伸。

  這是一個訊息。他遂伸長了手臂更往下探,直抵她的花心。手指一插入時,
她的反應是咬住了他的舌尖,教他疼得大張嘴唇,猛抽出舌頭。

  「會痛耶!」他道。

  「我也會痛耶!」她亦說。

  他不想再對話,急速剝去她上衣,一口咬住她乳頭,吸吮著那少女的乳香,
而手指則仍在她陰洞內挖來探去。

  「烏魯谷,不要,不要∼」她揚起了上半身,一臉痛苦的表情,甚至捂住了
雙乳不讓他啃齧。

  「馬來幽默,別怕。」他正在興頭上,越發不能控制:「我們都是第一次,
給我吧!」

  「我會娶妳,給我。」他命令。

  「烏魯谷,我愛妳。」她嚷道。

  他沒有再征求她的同意,一把撕扯下她內褲,用手在她陰門外邊摩婆著;只
見她下身高高擡起,仿佛要他更深入似的。他的手指在她陰穴內摳呀摳的,流出
了許多他不明白的液體,順著他的手指澗至他身上。

  直覺上他知道她更進入了狀況,就緊緊擁住她,讓二人的身體更加密合;這
樣光著身子在上位的她,陰部便頂著他的下體,兩情人不自禁地左右搖擺臀部,
使下體互相摩擦;可是他下身褲子仍未除,褲檔高高聳起,脹得他極難過,不得
不喊道:「我受不了了,妹妹,我要∼要脫褲子。」

  她耳聞他說的話,便騰出一只手爲他解褲帶,不甚熟稔;他祇好配合她用手
拉扯褲子,通力合作下,連內褲也一起扯脫了,下陰便面對面地頂在一塊。

  高森搖動著他的寶貝,卻怎麽也頂不進去,很是著急,祇好輕輕地在她身旁
喚道:「好妹妹,拜托,幫我一下。」

  她用手抓住他的陽具,導正了方向,一下便插了進去了;別慌,才只一半而
已,不過也教她哀嚎了一聲。

  她挺起下半身,使陰陽脫離了,然後皺著眉跟他說:「我會疼呀!妳的那個
好粗喲!」

  「進去就好了,別緊張。」他說。

  這會,他祇有自己動手了。他也是伸長手臂握住自己的弟弟,順著她的陰水
一下便滑入洞口,鼓足了勇氣向裡面狠狠一插,她立即大聲地叫起來。

  他顧不了這麽許多,再用力抽動起來,她的雙手死死掐住他肩膀,眉頭完全
糾結在一塊,儘力忍受著,而他則橫下心來,直搗黃龍,一下比一下更猛烈。

  漸漸地,她的手指放鬆了,聲音也由哀鳴轉爲淫叫,且下體會自動配合他上
下擺動。過了一會,她再次俯下身吻他,使二人的重要三點部位完全接合。吻過
好一陣後,他突然脫離她的嘴,在她身邊喚道:「妹妹,我的小弟弟好脹,我想
尿尿。」

  「先別尿,我問妳,姓周的到底跟妳有什麽仇?」

  「有仇還能跟我同桌打麻將?」他避開這話題。

  ※

  ※

  ※

  ※

  ※

  「就祇有這些,不可能吧?」

  「我看祇是一個小場子吧,妳自己心裡明白。現金五萬,其餘全是支票及借
據,形同廢紙。」唐老鴨擺在茶几上的現金祇是周場主保險箱中的一半,另一半
已揣入他口袋中了,連他徒兒也不知曉。

  程遠坐下檢閱那些支票和借據,對他們的確沒什麽鳥用,雖然加起來數目不
小;支票一定會被掛失,貿然去領風險太大,借據則便宜了那些打麻將輸到借貸
的人;不過,最慘的可是姓周的痞子,十足被修理了。

  周場主腦筋反應夠快,他先打電話報警備案,然後拿出他的帳本,找出開支
票之人,一一電話通知將支票掛失,然後開始猜想是否熟人下的手?

  我操∼他用力一擊茶几。周場主拍茶几的手隱隱作痛,不過他終於搞懂了,
是假仙那賊痞子惡意整他的。

  假仙爲報上回在他這兒贏錢不算的仇,便跟人合夥整他;他先在那場主家打
牌,等缺腳時,馬上建議場主找他來墊腳,然後跟他的合夥人通風報信,去洗劫
他家。更嘔的是,連麻將桌上也贏了他一筆。至於假仙的合夥人是誰?用屁眼想
都知道,唐老鴨準跑不掉。

  「我操∼」程遠幾乎和周場主同時罵出:「那保險箱說不定是個幌子,他的
錢一定藏在別處。」

  「好啦!別演戲了假仙,這筆帳我們該怎麽算?」老唐轉頭看看他徒兒,後
者似乎已繃緊筋肉,準備行動了。

  偏在這時杜幽蘭從公園返回了,發覺客廳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便假裝在廚房
洗碗,觀察動靜。在唐老鴨面前,現在的程遠才是煮熟的鴨子飛都飛不掉了呢!

  「這樣吧!五萬塊全歸妳們,算我白提供消息了,好嗎?」程遠慷慨地道:
「其實光昨晚陪姓周的打那場麻將,我輸掉的就不止這個數目。」

  「那是當然。」老唐皮笑肉不笑:「五萬是起碼的走路費。我這麽說吧,假
仙,就當我們是幫妳報仇,是不是還得多付些?」

  「喂!老唐,妳他媽對不對呀!玩真的嗎?忘了妳在跑路?是誰給妳伸的援
手?」他動怒了。

  「一碼歸一碼,如果妳跟我明說要整那姓周的,我老唐二話不說幫到底,而
且分文不收,算還妳一個情,可是妳唬弄老子就不一樣了,平生我最恨別人耍我
的。」老唐想到自己爲了開那小小的保險箱,險些毀掉一世英名就恨。

  「那妳想怎樣?」他望了廚房一眼,暗自測量一把菜刀和他之間的距離,同
時,他也看到阿蘭驚悸的眼瞳。

  「再二十萬,立刻走人。」老唐穩穩地道。

  「二十萬?」他一面說一面走向廚房:「妳他媽獅子大開口呀!」

  「站住。」徒兒通仔吼了起來:「妳想幹什麽?」

  「我,我∼拿菜刀呀!」他一個箭步沖向流理台。

  就在此時,經過打擊刺激,把周場主的思路徹底打開了。此仇不報非君子,
他抓起話筒撥了起來。

  「喂,兄弟,好久不見。」他說。

  「有事嗎?」對方答。

  「上回角頭老大奔馳車被竊的事還記得嗎?」

  「是通緝唐老鴨的事對不對?」

  「是,是。」他喜形於色:「我知道老唐的下落。」

  「那好呀!我就不通知老大了,直接派兄弟抓住他之後,再跟老大邀功。」

  「不是有獎金嗎?」他不太好意思地啓齒了。

  「兄弟,別圖這個。」對方顯然是歎了一口氣:「幫老大出了口氣,還怕以
後會沒好處?」

  「是,是。」他更開心了:「唐老鴨在板橋,是他的一個搭檔叫假仙的收容
了他。」

  綽號假仙的人哪有收容人家又持刀要砍人之理?這個可憐的主人實在是被客
人逼急了,不得不先下手爲強。頓時,老唐順手抄了一個衣架在手,通仔則持了
張椅子防身,客廳內劍拔弩張。

  「妳們幹什麽?」阿蘭沖出廚房橫擋在雙方中間:「不要嚇死人好不好?」

  「都是妳老公,設計陷害我們。」老唐叫道。

  「少聽他胡扯,我幫他們,居然恩將仇報,想坑我。」程遠也吼起來。

  「不要!我拜託妳們。」阿蘭哀求;「可能是一場誤會,放下東西來談好不
好?」

  「誤會?妳老公叫我們去偷他朋友的保險箱,結果裡面祇有這麽點錢。」老
唐指指桌面續道:「爲這個冒這麽大風險,值不值得,妳說。」

  「妳們是小偷?」阿蘭驚訝地問。

  「妳老公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老唐回道:「他專門僞造證件,妳還以爲他
是刻鋼板的嗎?別傻了。」

  「妳∼」她轉頭望著程遠,臉色開始變幻了,由晴轉陰,由驚變呆。

  「至少比妳這三只手的強吧!」程遠晃動菜刀恫嚇:「今天老子就要把妳那
第三只手砍下來煮宵夜吃。」

  「妳敢∼」老唐看著背對他的阿蘭,霍然沖向前,用那衣架彎繞住她頸部,
一把向後拖:「別怪我心狠,這可是妳的女人。」

  「妳幹嘛∼」阿蘭掙扎地叫道。

  程遠並未放下菜刀,反倒獰笑起來:「老唐,謝啦,弄死她往後我活得更爽
快。妳知不知道,松木師說她是我三世前的仇人,任何時間地點都會要我老命,
我躲都來不及了呢!任憑妳處置。」

  「操他媽,妳看到投有,這就是妳老公的嘴臉。」老唐對她說:「人家說他
很小人,今天總算見著了。」

  「妳又強到哪去?抓著個弱女人要脅。」程遠也不屑。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妳瞧,人跟人是比強比大的,妳可曾見過比爛比
賤的?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正在他們鬥嘴之際,冷不設防通仔從旁將那張椅子朝程遠扔了過去,砸中了
他;跟著通仔躍上前一把抓住他持刀的手腕,朝後一扳,他痛得就棄了械。

  「程老狗,就憑妳?」通仔居然學起電視劇俠士修理奸臣或惡太監的口吻,
咬牙切齒地再用力撇他的手臂,痛得程老狗哎的叫出聲。

  「好了,一切搞定,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老唐輕鬆地道。

  「師父。」通仔邪邪地說:「程老狗既然不要這個女人,那交給我們發落好
了。」

  這小痞子真是連續劇看多了,「發落」這種詞也能琅琅上口,難不成他自以
爲是包青天了?

  「通仔∼」在通仔前邊俯首的程老狗急急說:「妳要她,讓給妳,妳知道番
婆的床上功夫吧!包準教妳爽死,只要,祇要妳放了我∼」

  「好徒弟,千萬別亂來。」老唐制止他道:「這種事傳出江湖去,會被人恥
笑就很難混了。我們祇要他交出錢來,還怕沒有女人?」

  「我真的沒錢嘛,不信妳搜。」程遠嚷道。

  「家裏當然沒錢,銀行就不一定了。」老唐冷笑道:「通仔,搜他皮夾。」

  通仔得令,在他口袋亂搜一陣,取出了一疊鈔票和兩張提款卡,老唐見到現
鈔早猜到它來自何處了。

  「這是昨晚贏的錢對不對?居然還騙說輸了不少,媽的,假仙妳一直把我當
三歲小孩耍。」

  「兩張提款卡有沒錢?」通仔問。

  「沒有。」他才說完手就被扭得椎心之痛,立即改口說:「有。」

  「多少?」

  「我也不清楚,夠給妳們的了。」

  「師父,怎麽辦?」

  老唐尚未答複,杜幽蘭便開口了:「我去提。」

  9

  高森做完一場白白夢,才返回李兄弟家,姓何的記者就來電話了。

  「好消息。」他開門見山說:「唐老鴨現身了。」

  「在哪裡?新店嗎?」高森急忙問。

  「不。」他賣了個關子,在電話那頭似乎點香煙,然後才緩緩道:「妳說巧
不巧,這老家伙居然藏在妳住的地方,板橋。」

  「快告訴我地址,我要報警。」

  「兄弟,妳多大年紀了?」對方莫名其妙地問。

  他一頭霧水,不過脾氣好,仍老老實實地答:「三十。」

  「妳看看,都這種歲數了還這麽沈不住氣,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是,是。」他在電話這頭苦笑,搖了搖頭。這位老成的何記者待事情辦完
後,他真想邀他南遊一趟,找回他失去的一些天真來。

  「事情是這樣的,我在外邊放出的幾條線,其中一條今天回答了,說老唐被
他一個拍檔綽號叫「假仙」的家伙藏起來的。這假仙是個僞造高手,一個造假證
件、一個竊車,正好搭配在一塊,所以這條線索真實性相當高。」

  「通仔呢?」他打斷他的話問。

  「妳又來了,兄弟。」對方歎了口氣:「我上次不是告訴過妳,通仔極可能
是他徒子徒孫,找到唐老鴨還怕胞了他?我,我說到哪了,哦,對了,對方報出
這條線索特別提到,他們這一掛打算先採取行動抓老唐,向那角頭老大邀功,所
以跟我提出三個條件:一、不准報條子。二、三日內不准見報。三、見報不准提
幫派的名字。所以,妳說要報警不是害死我?」

  「兄弟,對不起。」他誠意地道歉:「那我接下去該怎麽走?請指教。」

  何姓記者沈吟了會方回答:「這樣吧!晚上會有行動,妳在家等我電話,我
們一起出發。」

  10

  阿蘭提出她去提錢的事,又引起了一番爭執。現在,四人皆坐在沙發上,程
遠和阿蘭在內,唐老鴨和通仔在外,通仔還握有那把菜刀,所以整個場面還是被
師徒二人控制住。

  「我們怎能相信妳?」老唐抽著煙問:「萬一妳卷款潛逃,或者幹脆報警,
我們豈不倒大楣了?」

  「我也不能相信妳們呀!」程遠一直轉動他右手臂,以減輕餘痛:「要是妳
們多提了,吃虧的不是我嗎?」

  「提二十萬是守信用,多提是妳活該。」老唐占上風聲音大:「想這存折裏
的錢,還不是我跟衆徒弟們多年的風險所得,被妳吃人不吐骨頭吞了而已,僞造
個證件有啥技術,真他媽敲竹槓。」

  「是嘛!是嘛!」通仔晃動著菜刀應和著。

  「妳說話得憑良心呀老唐,我可沒用刀架在妳脖子上做生意。」程遠望著通
仔手中的刀道:「我熬不住了,我要弄點安來吸。」

  「我肚子也好餓。」通仔看看手錶道:「師父,快兩點了,早、中飯都沒吃
耶!」

  「少啰噱。」老唐下指令:「先解決提款的事。不要用提款卡,存折交出來
趕三點半。」

  「我去拿,我知道存折和印章在哪。」阿蘭說。

  「賤女人∼」程遠大聲罵道:「早不該聽松木的話,給妳喝什麽符水,喝毒
藥毒死妳三世冤魂差不多。」

  「原來妳最近對我好,都是有用意的。」杜幽蘭冷哼了一聲,轉對老唐說:
「妳以爲我會依戀這種男人,我恨不得他死。讓我去提錢,把它提個精光。」

  「不,不。」老唐沈吟了一會,說:「我還是不相信妳,這樣吧,我跟妳一
起去。」

  「我呢?師父。」通仔問。

  「廢話,當然是看管住假仙,我會幫妳帶吃的上來。」

  「我要安∼」假仙開始吵嚷。

  「去。」老唐吩咐通仔:「帶他到臥房讓他吸個過癮。死了最好,反正以後
不會跟他合作了。」

  11

  杜幽蘭帶著程遠的身分證、圖章和存折,被老唐挾著出門了。二本存折各有
十八萬及六萬元存款,提二十萬所剩也不多了。

  老唐十分謹慎,要她騎摩托車,他則在后座環抱住她的腰,防她亂來。到了
銀行門口,看見有警察把守,他壓低聲音在她身旁說:「聽好,我無心害妳,希
望妳也別害我。妳快去把錢提出來,我放妳自由,再也不用跟著那雜碎了。」

  他放阿蘭進入銀行去了,自己則在外邊候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心
愈發忐忑,看那警察時不時地出現在門口,他有一股加油逃跑的沖動。似乎經過
一年那麽長久的時間,總算見到阿蘭提了個紙袋從銀行內出來,他懸在喉頭的心
方才放下。

  「好女孩。」老唐贊道:「走,到第二家去,把錢全部都提光,賸下的那四
萬,我送給
妳。」

  「我不要。」她斷然說:「我要走,妳剛才不是說肯放我走。」

  老唐未接腔,還是讓她騎車,在後面抱住了她。從第二家銀行順利地提完款
後,老唐環抱她腰的手不老實地往上挪移了,壓住她的乳房。她沒有反抗,祇是
專注地騎車。

  「丫頭,跟著我好不好?」老唐在她身旁說:「我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絕不
像程遠那狗娘養的只會欺負妳。其實我早就愛上妳了,祇要妳點頭,我們連家都
不要回,直接遠走高飛,從此隱姓埋名,返回妳老家過日子,如何?」

  妳瞧!這不要臉的老家伙心機多重?起初他徒兒想打阿蘭的主意,他以江湖
道義罵他一頓,之後,阿蘭要幫他們提款,他又以怕她逃跑爲理由,便要架她出
來,原來是有這麽一堆私心話想向她吐露呢!

  可不是我要罵得難聽,在江湖上稱這種人爲「老屄養的」。滿嘴江湖道義、
倫理的老唐,原形畢露在最後這節骨眼上。

  回到家附近的那座公園時,她驟然煞住車,老唐立即縮回擱錯位置的那雙魔
爪,欣喜地問:「妳決定了嗎,好丫頭,就別回去了。」

  「不,讓我好好思考一下。」她下了摩托車說。

  「好,好。」他輕拍她肩道:「隨妳的意。」

  杜幽蘭來到她慣常坐的那張椅子上,燃起了煙;地上仍有她早上坐在這兒留
下的煙蒂。不過,有幾截不同煙嘴的。高森也是抽煙之人,會不會是他留下的?
阿蘭啞然失笑,怎麽可能?四百多公里外之人。

  「妳答應了?我看見妳笑了。」老唐在一旁追問。

  她未答腔。怎麽又會想念起高森了呢?從屏東返回臺北之後,面對熱情的程
遠,她又重燃起希望,遂將高森從記憶淺處逐漸往深處推移;如果將腦袋中的記
憶庫劃分爲一層層的櫃子,那麽就是她親手將他從隨手可取的櫃子,挪移至最底
層的櫃子裏了。這是現實問題,不能怪她,不過她仍深深自責。

  當她自以爲她終將有一個完美的歸宿時,她只能先看眼前了;最底層的櫃子
雖不至於永遠埋藏著,但極少極少再有翻動它的意念了。

  現在,她的男人的形象整個地破減,不但是回到了從前的惡劣,甚至更爲可
怕,使她茫然了。哀莫大於心死,此刻的她完全體會到;心死了,其它的還用說
嗎?所以她什麽都不在乎了,回去或不回去、跟老唐或不跟、生或死,又有什麽
差別呢?

  唯一值得留念的,或許還是藏在最底層的那個櫃子吧!她自然又主動地重新
將它挪移至隨手可取的位置,並且抹拭了上頭的灰塵,教它能保持永恆。此外,
她別無慾念;若硬說有,就是想大醉一場。

  「我想喝杯酒。」她突然開口了:「不,我想喝很多很多,醉死爲止。」

  「然後呢?」唐老鴨興奮地問。

  「隨便妳。」

  「好。」他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到哪喝?」

  「回家去,喝完就收拾東西上路。」

  12

  他們買了一堆酒菜,方才推門進屋就傻了眼。整個形勢丕變。若以歷史學家
評斷朝代更疊的眼光來看,未免太快了吧!只能說是歷史的縮影。通仔像一條豬
一般被綁在椅子上,嘴裏還塞著一條毛巾,嗯嗯啊啊喚著,而那條他口中的程老
狗反而手持菜刀,揚起對著老唐的頭。

  「怎麽,怎麽回事?」老唐給嚇呆了,適才要跟阿蘭遠走高飛的邪念全嚇跑
了。

  「唐老爺,別怕,讓我跟您好好解釋一下。」程遠這會露出了小人的嘴臉:
「您這徒兒的毛病又不止您一人曉得。我告訴他,酒櫃裏有一瓶上好的威士忌,
是我在國外旅遊時特地帶回來的,他一見到杜康老爺就臣服了,我還勸他,空著
肚子少喝一點哩!他偏不聽,酒一下肚便敵友不分啦!我真擔心您太早回來,穿
幫了,還好您很配合,直到他醉得差不多了,我才動手綑綁他,可是他又雞毛子
亂吼,逼得我祇好塞住他的大嘴巴。」

  「真是貪杯大嘴巴,不知誤了多少事?」老唐又轉頭對幽蘭說:「妳看吧!
要是聽了我的話別回來,一點事都沒有。」

  「什麽意思?」程遠問。

  「哼,妳還好意思問?」阿蘭面無表情地道:「妳的女人被別人欺負了,妳
帶綠帽子很好看是不是?」

  「難怪這麽久沒回來,他對妳怎樣了?」程遠一手扯住老唐臂膀,一把刀架
在他頸上問。

  「提完錢以後,他坐在我後面,雙手猛抓我的胸部,還要我跟他遠走高飛。
我就知道妳會有辦法,一直拖延時間,在公園內就坐了好久,還買了酒菜,打算
萬一妳沒擺脫通仔,再上來灌醉他們。」阿蘭仍是面無表情地說。

  「有妳的,那錢呢?」程遠問。

  「在老唐身上。」她答。

  他迅速地從老唐的身上搜刮走了那筆款子,算算恰是二十萬,遂對阿蘭道:
「番婆仔好,就是老實。」

  「他要我多提,說送給我跑路我都沒要。」

  「妳這個賤女人,亂說謊。」這會換老唐罵她了。

  「呸!她可是我的好女人。」程遠歡欣道:「老子一頓安公子伺候得精神大
振,慢慢再來折磨妳們。」

  「老唐呢?不綁起來嗎?待會跑掉怎麽辦?」她問。

  「當然要。」程遠轉對唐老鴨說:「乖乖給我坐在椅子上,讓妳嘗嘗五花大
綁的滋味。」

  在他菜刀的淫威下,老唐就坐下了,還幫助他拉扯繩子,一副就範的姿熊。

  「假仙,拜託妳,讓我徒弟鬆口氣,把他嘴裏的毛巾拿掉好不好?」老唐在
他綑綁之時哀求道。

  「不行。」杜幽蘭厲聲道:「苦頭慢慢吃。」

  她坐在沙發椅上,將菜肴一一打開,然後開了瓶酒,連杯子都不用就直接灌
起來。

  「喂喂,別喝醉了。」程遠也在她畔旁坐下:「這兩個家伙可鬆懈不得,萬
一逃脫了會倒大楣,都是小人吶!整起人來可有一套。」

  「我們都是小人,誰怕誰?」阿蘭說著又灌了口酒。

  程遠顧不了許多亦吃喝起來,瞧他那副饞相,肚子是真的餓了。

  「喂,阿蘭。」他補了一口酒道:「剛才他們得勢時,我說的那些話全是謊
言,就爲了要哄他們,以爲我們起內訌的,其實是我在找機會,妳明白嗎?」

  「我當然知道。」她頻頻飲酒,什麽都不在意地說道:「我不會讓他們整妳
的,老公。」

  「知道就好。」程遠開心地笑了:「等這事情過去以後,我再陪妳回家鄉一
趟。」

  他說完這話,仍不忘啐罵松木師那老瞎子一聲。二人喝得愉快,不覺暮色掩
至。

  13

  不止他們二人,連高森也不知暮之將至。

  這一天很奇怪,他才在早晨做了那麽個白日夢,看見了他和阿蘭的最初接觸
--也就是在理髮廳內的第一次接觸,不過就在這個下午,他又夢見了和顔如玉
的第一次接觸。

  那一天,他應邀到霧台村喝酒,請客的那主人家就在如玉她家下邊,隔了一
個坡崁。他喝到一半時,一個女孩走了進來;在那種場合,這是極稀鬆平常而不
會有人注意的,但主人的女兒迎上前偏就拉住她,牽她入了席。

  高森望著坐在對面的她,忽然酒醒了三分之一;他不知道這是誰家的丫頭,
只覺得明亮耀眼。在旁人的介紹下,他有了個概念,抓起酒杯就敬她;她羞答答
地略揚了揚杯子,以示矜持,更令他想追求下去。

  「烏魯谷,顔如玉是妳小妹的同學哩!」有人提醒他:「也算是妳妹妹,妳
不能追她。」

  「高大哥我久仰大名了。」顔如玉道。

  「爲什麽不能追?親上加親呀!」他反駁道。

  「妳在開玩笑。」如玉笑得像一朵花般綻開。

  他興奮起來,借著酒意起身拉她跳舞;這一舞,就從室內舞到室外。

  「大哥,裡面的人在看吶!」如玉偎在他懷中提醒他。

  「怕什麽?」他半醉不醉地說:「妳未嫁,我未娶,ㄍ一梭多不行嗎?」

  就爲了這一句話,如玉不說話了,隨他邊跳邊牽引地到了學校旁邊。

  「這是我母校,也是妳的嗎?」他牽著她的手問。

  「廢話,他們不是說我是妳小妹的同學?」她笑說。

  「啊!對呀!」他再牽引她走到升旗台:「我曾在這裡升過旗呢!」

  「那我一定見過。」她在回想著一個理著光頭的小學生,站在此地升旗的模
樣。

  一輪明月從那旗竿上直貫而下,恰恰將他們二人罩住了。在這樣月色下,他
摟住她親吻了上去。

  好一會,她探出舌頭說:「妳這動作代表什麽?」

  他考慮了一會才道:「我要妳。」

  跟著,他的動作轉趨激烈,由她的臉頰開始一直往下狂吻,到她胸部時,她
遮住了;但他毫不理會地將她的手挪開,繼續吻她的乳頭。

  「大哥,不要∼不可以∼我們∼」她喚道。

  他未理會,非但用力吸吮她的乳頭,一只手且向她的陰部探去,插入內褲之
際,她身體顫抖了一下,似乎想伸手阻擋,卻轉爲撕扯他的頭髮。

  「啊∼哥哥妳好壞,妳∼妳在∼幹什麽?」她一面浪叫一面高高擡起臀部,
顯然是言不由衷,身體不自主地配合著他的動作。

  已從阿蘭那兒初嘗禁果的他完全瞭解女人內心的渴望,兩根指頭便努力在她
花心內翻攪剪動,浪水立即盈滿了,順著陰道悄然滑落。

  他將兩個乳頭都吸吮過一遍後,轉而親吻她的脖子,才一會兒,她便忍受不
住地擡起他的頭,嘴像吸盤一般直接吸住他的嘴,緊緊不放,她的舌頭則與他的
舌頭像條龍般纏鬥;不僅如此,她的手也探入他的胸膛,捏住他的乳頭,死死掐
它,扭轉它,痛得他蹙了眉頭。

  他突然反轉她的身體,將她擁入懷中,然後一邊嗅著她的發香、一邊脫她衣
物;脫光之後,他玩弄她的陰唇,聽著頭頂上被風吹得啪啪響的旗聲,黑暗中竟
感覺是與杜幽蘭在做愛。她不安地扭動下軀,雙手則反轉過去解他的褲帶,鬆脫
後猛然伸入內褲,抓住他那具充血的肉棒,緊緊握住它上下篩動起來。

  他受到極度刺激,不管三七二十一,擡起她的身體便往自己陽具上放,準極
了,那小洞穴分毫不差地落在他小弟弟上,一下子吞了它,簡直是連根沒入。

  他們二人同時間嗯啊地叫了起來,開始互相摩擦、往複、扭動著,月光下性
器官發出的唧唧聲十分清脆。

  他雙手繞過她身體交疊地各握住一個乳房,一會輕揉、一會使勁搓、一會又
捏乳頭,如此親暱地接觸令她快活極了;仰著頭,雙手抱緊他頸脖,繼續吻他的
唇。

  這姿勢對她而言挺辛苦的,遂從他的身上滑脫出來,仰躺在地,等待他的君
臨。他翻身騎上了她、碩大的「君王」很快地回到了「宮殿」,長驅直入地往複
抽動,雙方均在興奮中忘卻了痛苦。

  她的背及他的膝均在冰涼堅硬的水泥平台上摩擦,換做平日早受不了了,但
這時卻毫無感覺,等到筋疲力盡時,那痛楚才逐漸感覺得出來。

  他停住了,一個大翻轉,讓她居於上位,在月光下,靜靜地欣賞她豐滿的上
半身軀,甚爲愛憐地撫摸著她。二人就這樣互相望著,微微喘著,等待下一回合
的攻勢。

  她開始行動了,臀部稍稍一扭動,陰唇便夾住了他陽具,再一下滑便含住了
它;接著,她閉起了眼,猛烈搖撼身體,愈來愈快,嘴裏還嘶嘶地址著氣。

  「啊∼」他差點叫出「阿蘭」來,遂趕快改口:「啊,我受不了∼用力,再
快一點。」

  他擡起頭一口咬住她的乳房,雙手緊緊掐住她兩片屁股肉,在最後時刻,使
勁向上一頂,然後停住不動了。

  啪啪旗響,月光輕柔,一切皆永恆了。

  永恆是假象,包括電話鈴響。

  「喂,兄弟。」是何記者的聲音:「我已經在妳家樓下,該出發了。」

  14

  我答應過要帶妳去偷窺高森和顔如玉第一次做愛的情景,剛才我已實踐了諾
言;他們在國小的升旗台上做愛,我們則當到學校夜遊,無意中看到好戲的小學
生。

  妳有沒有感到面紅耳赤,心跳加速?甚至看完後還問我:「他們在幹什麽?
好噁心噢!」

  我肯定偷窺是一種病態,不過,我偷窺是爲了寫小說,而妳偷窺則是爲了看
小說,所以我們都是健康的。

  可是,那天晚上阿蘭的行爲算不算是病態呢?

  她喝完了最後一杯酒後,猝然將杯子砸碎,然後捏起一塊碎片,走到通仔面
前,扯出他嘴中的布條說:「妳,妳不是∼想要找我嗎?現在就∼好好陪陪妳∼
玩一玩。」

  「妳別亂來喲,番婆。」通仔緊張地嚷著。

  「好,好,用勁玩。」喝得亦差不多的程遠高興地拍著手。

  在數公里之遙的高森和何姓記者卻是握了手。對方是個大塊頭,留有濃密的
胡子,倒像是道上的大哥。

  「快上車,遲了就錯過一場好戲了。」何記者催促他道。

  「兄弟們呢?」他跨上車問。

  「已經出發啦!」何記者一踩油門飆了出去。

  杜幽蘭這回可是真發飆了,她一把扯脫通仔的襯衫,卻突然溫柔地撫摸著他
的胸膛道:「好∼結實喲∼做起愛來∼一一定好好棒啊∼」

  「嫂子。」原本喝醉了才被綑綁住的通仔,這會完全被嚇醒了:「原諒我,
下次不敢了。」

  「別怕,乖。」她話才說完,碎玻璃片猛然朝他胸膛上劃去,在雙乳頭上方
橫過。

  通仔慘叫一聲,血絲立即滲了出來。他痛得急欲掙脫,可惜那大理石椅太重
了,僅能移動少許。

  「假仙,快制止這瘋婆子,待會鬧出人命就玩完了。」老唐現在才知道事情
的嚴重性。

  「馬上就輪到妳了,別急。」程遠對他嘻皮笑臉。

  「拿繩子套∼套∼套住他的頭∼頭∼他要敢∼敢動,就勒∼勒死∼死他。」
阿蘭吩咐程遠。

  程遠立即做了兩個繩套,爲他們師徒二人加上了這「緊箍咒」,他則坐在中
間,一手各持繩套的一端。

  當阿蘭再從通仔背部縱劃一道口子時,他再欲掙扎。程遠可不客氣地一收繩
子,頓時他被勒得不敢動了,祇是鼓凸著眼睛瞪著天花板,嘴裏嗯嗯啊啊地。

  「拜託,程兄∼」另一邊的老唐眼淚都淌下了。

  阿蘭像發瘋一般,又在他的腰胸部位亂割一氣,邊嚷著:「殺死妳∼狗男人
∼殺死妳,殺死妳。」

  通仔似乎麻木了,一動也不動,但雙胯間滲出了尿液。

  何記者一下車立即躲在公園角落尿了一泡,等在一旁的高森卻覺得這公園十
分眼熟。

  「彆死我了。」何記者出來道:「快去跟他們會合。」

  他們二人來到大樓底下,東張西望了一會,何記者就帶著他走到了一輛轎車
旁,車窗搖了下來,裡邊坐滿了人。

  「怎麽進去?在幾樓?」老何連連對駕駛車子的人問。

  「八樓。」他回道:「我們會假裝是送掛號信的郵差,一騙開門就闖進去抓
人。記住,妳們跟在後面,不准照相,還有要堅守那三條原則。」

  「兄弟,沒問題。」老何拍拍他肩:「上樓吧!」

  在八樓的好戲仍未完結,阿蘭轉移目標了,她走到老唐身前。老唐嚇得手腳
亂動;口裏哀求道:「程哥,救救我,救救我∼」

  「阿蘭,給他死,哈哈∼」程遠反對她喊叫。

  杜幽蘭卻在此刻突然彎腰擡起茶几上那把菜刀,對著程遠頭上砍去。

  「啊∼」程遠慘叫一聲。

  他轉頭望著持刀的阿蘭,一臉驚嚇,阿蘭也楞住了。看看菜刀,竟未染有血
跡,模模糊糊間猛然發現,菜刀原來拿反了,砍在他頭上的是刀背。

  程遠也發覺了,回手摸後腦,卻有血跡滲出,他知道那刀背砍中的正是他上
次摔下的舊傷。這一下他立即躍起,沖向臥室,但阿蘭也不慢,正持刀擋住他的
去路。

  「阿蘭,我求求妳∼∼」程遠急得淚水直淌:「我是個雜碎,以前都是我不
好,我打妳罵妳,不把妳當人看,而且還聽那老瞎子的鬼話,設計妳∼這都是我
的錯。佛家說:《放下屠刀,立即成佛》,妳把刀放下好不好?」

  「殺死妳,狗男人,殺死妳,殺死妳∼」阿蘭不斷揮刀不斷喊。

  「阿蘭,所謂的一夜夫妻百日恩∼」

  正在這緊要關頭,門鈴響起,程遠這才警覺,何必一定要往臥室躲,沖出背
後的大門豈不更安全?他不再啰嗦,轉身沖到門口,急忙將鎖打開,立即高喊救
命,不過,他定伸一瞧,門外卻站著一群陌生人。

  高森跟著衆人闖入程家,隨即看見兩個被綑綁住的老少;老的還好,祇是頻
頻叫道:「救救我∼」

  那年少的就慘不忍睹了,簡直是渾身浴血,滿面死灰地瞪著天花板,對嗜雜
的人聲皆不聞問。

  「唐老鴨?是妳嗎?」爲首的兄弟問老者。

  「我是,我是。」老唐高興地喚道:「妳們是不是條子?我要自首,快帶我
離開這鬼地方。」

  「是,我們當然是。」那兄弟朝大伙扮了個鬼臉,然後笑著對老唐說:「我
們會帶妳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就算服監我也認了。」老唐回說。

  「這家伙怎麽回事,妳砍的嗎?」兄弟指著通仔問程遠。

  「不是我,不是,我沒犯罪。」程遠忙辯解:「是我女人砍的。」

  「她跑進臥室去了。」老唐補充道,「菜刀還在她手上。」

  「很危險。」兄弟對他手下說:「快把門撞開,事情鬧大了不好。」

  高森走到浴血青年面前,從未染血的臂膀上發現了裸女刺青,遂問他:「妳
是通仔是嗎?」

  青年未答腔,還是痴痴地望著天花板。

  「他就是通仔已經嚇傻了,警察大人,快送醫吧!」老唐插嘴道。

  碰碰碰的撞門聲中,何記者問高森:「是不是他?」

  高森點點頭。

  「他們一撤,立即報警處理,妳就了了這件案子。」

  「阿蘭∼」程遠大聲喚道:「快開門。」

  阿蘭?高森狐疑了,正想問程遠一些問題,門已被撞開,衆人沖進去,卻沒
見個人影。

  通往小陽台的落地窗是開著的,高森走出去探頭下望;底下圍聚了一些人,
中間攤著一堆東西,像是個人形,像是個長發女人,像是他青梅竹馬的杜幽蘭。

  「阿蘭∼」他的心悸動著。

  「快閃,出人命了,條子馬上就會到。」兄弟吩咐衆人:「架唐老鴨走。」

  「阿蘭∼阿蘭∼阿蘭∼」

  是高森在呼喚她,還是故鄉那日夜守護著祂子民的霧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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